兩人走進屋子之後,白威將桌子上的蠟燭點燃,笑着說道:“這裏簡陋得很,還請吳先生不要怪罪。”
吳秀才見屋中雖然只有一牀一桌和兩把椅子,不過打掃得甚是乾淨,頗有幾分典雅之意,急忙搖了搖頭,口中說道:“白先生太客氣了。仙居如此雅緻,令我輩俗人相形見絀。何況吳某眼下正是窮途末路,白先生仗義出手,接納吳某,那是天大的恩情。吳某心中只有謝意,哪裏敢怪罪先生?”
兩人又客套了幾句,白威這纔對吳秀才說道:“白某的居處便在隔壁,夜間若是有什麼事情,吳先生只須敲一敲牆壁,白某便會知曉。請先生稍坐,白某去爲先生沏一壺茶來。”
白威說完之後,便要轉身離開。吳秀才連說不敢,白威只是搖頭不許。吳秀才沒有法子,只得又向白威拱手道謝。待到白威出了屋子之後,他才坐在椅子上,一邊輕輕捶着痠痛的雙腿,一邊心下暗想,幸好遇到了這位白先生,今晚纔有了容身之處。否則夜裏在荒野之中亂闖,若是遇到了強盜和猛獸,自己這條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吳秀才思忖之際,忽聽得門外腳步聲響,片刻之後,白威託着一個茶盤走了進來。吳秀才急忙起身相迎,只聽白威笑道:“寄居之處,也沒有什麼好茶敬奉,吳先生將就着喝一杯解解渴罷。”
吳秀才急忙謙遜了幾句,這才分賓主坐在桌子旁邊,一邊喝茶一邊閒聊。只聽白威說道:“方纔吳先生問過白某,此處爲何未遭兵火。當日金人在洛陽城左近燒殺擄掠,搶了許多金銀財寶。西山乃是偏僻之地,金人懶得到這裏來搗亂。幸好如此,這裏才免了兵火之災。”
吳秀才聽白威說完之後,點了點頭,正想說話,忽聽得門外有一個蒼老而又尖細的聲音說道:“聽說有貴客遠來,白先生爲何不給老婆子引見引見?”
白威聽到此人說話,臉色大變,轉頭看了吳秀才一眼,嘆了一口氣,口中說道:“糟糕!這個老太婆囉嗦得很,她跑到這裏來,不曉得又要整出什麼事情來!”
吳秀才見白威臉色不豫,又聽得屋外腳步聲越來越近,心下驚疑,不由壓低了聲音對白威說道:“吳某聽此人說話的聲音,十有八九是一位老嫗,難道她與白先生有什麼過節不成?”
白威搖了搖頭,雙眼盯着門口,口中說道:“白某與這個老太婆倒也沒有什麼過節,只不過此人多半是老糊塗了,說話無禮,舉止怪異,着實讓人頭疼。這個老太婆幾年前到了這裏,聽說她家老頭子原本在潞州做提轄,不曉得爲了何事吃了官司,瘐死獄中。老太婆無法在潞州立足,只得搬回了孃家。只是她是嫁出之女,回到孃家之後自然不受待見。好在她的死鬼老頭子當年也積攢了一些銀錢,被她盡數帶了回來。眼看着孃家的親戚不能相容,老太婆便到了西山,在山上尋了一處別人遺棄的宅子居住,離着張家家廟不遠。”
白威話音方落,腳步聲已到了門外。此時吳秀才一顆心已提到了嗓子眼,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白威正要去將屋門打開,只聽“砰”的一聲大響,屋門已自被人一腳踢開,緊接着有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吳秀才定睛望去,只見來人是一位白髮老嫗。這位老嫗生得尖嘴猴腮,甚是難看,不過滿面紅光,精神矍鑠。見到白威和吳秀才站在屋內,她微微一笑,口中說道:“方纔老婆子從門前經過,遠遠地看到有人進了宅子。想到前些日子白先生出遊未歸,生怕是有賊上門,這才進到院子裏來瞧一瞧。”
老嫗說到這裏,將頭轉向吳秀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露出了一絲怪異的笑容,這才接着說道:“這位公子好生面生,不知道是何方神聖?”
吳秀才沒有想到老嫗如此客氣,急忙拱手說道:“老人家客氣了。吳某乃是一介書生,爲了趕考趕往京城,沒想到途中生了一場大病,險些將這條性命丟了。所幸上天垂顧,這才僥倖逃了一條性命。只是趕到京城之時,已然誤了考期。吳某原本打算留在京城苦讀一年,再下考場與天下士子一爭高下,沒想到金人南下,攻佔汴梁,吳某隻得離開汴梁,一路逃到了這裏。今日錯過了宿頭,恰好遇到了白先生,將吳某收留在此處。吳某隻住一晚,明日一早便要上路回家。”
老嫗聽吳秀才說完之後,雙眼一瞪,對吳秀才說道:“既然到了這裏,又何必急着離開?自打老婆子到了這裏之後,一直沒有遇見外人。今日吳先生光臨,那是天大的幸事。今晚便由老婆子作東,擺一桌酒席,爲吳先生接風洗塵。”
吳秀才聽老嫗說完之後,搖了搖頭,口中說道:“老人家的好意吳某心領了。只是吳某不敢耽擱行程,今晚還要早早睡下,明日一早便要趕路。是以無法前去喫酒,還望老人家見諒。”
吳秀才說完之後,老嫗將腦袋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口中說道:“喫一頓酒,又能礙着你什麼事?今日須得依老婆子的主意,否則老婆子發起怒來,嘿嘿,看你能撐到幾時。”
吳秀才聽老嫗說完之後,心下越發沒有主意,眼看着老嫗一臉憤憤不平的神情,他只得轉頭看着站在一旁的白威,露出了乞求的目光。白威神情自若,對吳秀才說道:“俗話說恭敬不如從命,吳先生,你就答應李媽媽罷。”
吳秀才這才知道老嫗姓李,心下略略鬆了一口氣,口中說道:“既然如此,吳某隻得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李媽媽關照,吳某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