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渭一邊說一邊嘆了一口氣,接着說道:“世人談起昔日長平之戰,都說趙國君臣太過貪婪,接收了韓國的上黨郡,這才使得秦人憤怒,揮軍攻打趙國,使得趙軍精銳盡數死於長平。好端端一個兵強馬壯的趙國,從此國力大衰,最終被秦國所滅。若是趙國君臣不受眼前的蠅頭小利誘惑,棄上黨之地不納,或許不會有滅國之禍。可是這些人個個都是事後諸葛亮,不曉得秦國虎狼之心,即便趙國不接納上黨郡,他們也必定不會放過趙國。上黨橫亙於秦趙之間,乃是兵家必爭之地,趙國納與不納,秦國都會攻打趙國。既然如此,還不如儘早佔據上黨郡,待秦國來攻之時,還可以據險守衛。馬植平遼之策,其實要害不在平遼,而在於防備金人南下。”
厲秋風和戚九聽馮渭說到這裏,心下都是頗爲讚許,暗想馮渭這番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宋朝立國之初,幽雲十六州便已被契丹人佔據,如同一柄利劍,時時懸在頭頂。宋太祖趙匡胤爲此不得不積蓄錢財,想要用銀子來買契丹人的腦袋。宋太宗趙光義更是親自率領大軍御駕親征,結果在高梁河慘敗,險些死在契丹人手中。雖然最後楊家父子拼死保駕,趙光義還是被契丹人一箭射在腿上。這一箭不只將趙光義消滅契丹、一統天下的雄心壯志射去了一大半,而且箭傷始終沒有痊癒。趙光義最後駕崩,與受過箭傷有極大的關聯。幽雲十六州就此成了宋國諸帝的噩夢,若是女真人取代契丹人佔據了幽雲十六州,只怕宋國的日子更加難過。
馮渭神情黯淡,接着說道:“童貫大人告訴我說,徽宗皇帝聽馬植說完這番話後,卻也是聳然動容。他深思了良久,這才詢問童貫大人是否應當與金國聯手,夾擊遼國。童貫大人生怕自己一力主戰,給政敵留了口實,只好對徽宗皇帝說道,馬植在遼國爲官多年,熟知遼國內情。既然平遼之策由他提出,不妨聽聽他有什麼主意。
“徽宗皇帝聽童貫大人說完之後,便即將目光轉向了馬植。馬植對徽宗皇帝說道,女真人雖然驍勇善戰,將契丹人打得狼狽不堪,不過他們畢竟是生長在偏僻之地的蠻夷,合族人口不過二三十萬,其中還有許多婦孺老弱,可戰之兵只有數萬罷了。是以遼軍將士纔會紛紛傳說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而契丹乃是大國,疆土遼闊,人口千萬,百倍千倍於金人。只不過遼國皇帝貪圖享樂,大臣和將士腐敗不堪,這才被金人所乘。若是遼國有明君即位,起用傑出的將領統率遼軍征討女真,只怕女真人不只打不贏遼軍,還有滅族之禍。女真人的首領能夠以弱勝強,打得契丹人不住敗退,必定是深謀遠慮的了不起的人物。他應當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契丹大軍不能全力征討遼東,便是因爲中原有大宋牽制契丹人。否則契丹人孤注一擲,百萬大軍如潮水一般涌入遼東,就算女真人再驍勇,十幾個契丹人打他一人,卻也非敗不可。依臣所見,只要大宋派出使者,與女真人首領會面,提議聯手攻遼,他們非得欣喜若狂不可。女真人雖然悍勇,不過畢竟不如中原人有遠見。聽說可以入關搶奪遼國的人口財物,必定自以爲得計,哪裏還有心思去奪取幽雲十六州到了那時,大宋與金國以長城爲界,駐軍於幽雲十六州。遣名將操練士卒,以待天時。自古胡人無百年氣運,女真人原本是居住於苦寒之地的蠻夷,得了契丹的宮殿、土地、金銀財寶和女子,便如一個雖然頗有氣力,卻一直喫不飽穿不暖的乞丐,突然看一桌子的美酒佳餚,非得狂喫一番不可。待到他喫得肚滿腸肥,行走不便之時,要打倒這個乞丐,便絕非難事。”
厲秋風和戚九思忖之際,馮渭接着說道:“徽宗皇帝聽馬植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心下大喜,不再理會童貫大人是否贊同,追問馬植應當如何與金國結盟。馬植對徽宗皇帝說道,契丹隔在大宋與遼東之間,走陸路去會盟風險極大。不如遣使者由登州或萊州乘船出海,前往遼東與金國會盟。徽宗皇帝聞言大喜,賜馬植趙姓,從此他改名爲趙良嗣。皇帝授趙良嗣爲祕書丞,主持籌劃與金國會盟之事,滅遼之議從此開始。趙良嗣大人官運亨通,數日之後入值龍圖閣,提點萬壽觀,加右文殿修撰,成了徽宗皇帝的近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