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真相浮出水面後,白雲除了震驚之外,怒由心生:“難道吳王還真把我五大門派當成他家院子裏的盆栽,由得他愛怎麼擺佈就怎麼擺佈?”
素袍公子飲盡茶盞中涼透的茶水,目光忽明忽暗地說道:“誰讓江南這座小江湖姓吳?”
“我要把這件事情告訴慧平大師。”說罷白雲便要起身走出房間。
“慧平大師已經知道了。”素袍公子平靜地說道。
少年手中的烏黑木劍微微下垂了幾分,身子如一瞬電閃驟時僵硬:“慧平大師就打算這麼任由吳王魚肉刀剮?”
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梁皇子,竟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滾滾江湖中,誰不是一顆浮沉漂泊的沙子。”
素袍公子苦澀一笑道:“今日的事你聽過就算了,可千萬別泄露半句,雖說我那位王叔逾越了江湖與廟堂素不相干這條底線,可規矩終歸是規矩,在江南這座小江湖中,我那位一言九鼎的王叔能抵得住破壞規矩的震後餘波,可作爲天下第一道派的髻霞山能接得下這個後果嗎?”
白雲目光凝滯,起身離開菊苑。
素袍公子盯着門外漸行漸遠的背影,目光渾濁不明。
窗外忽而陰暗。
一片無塵而生的黑雲,無聲無息地遮蔽住這座天下第一佛門的清澈蒼穹。
這一日,木如山綿綿細雨,木如寺卻下了一道突如其來的逐客令,本想替逝者守靈七日的髻霞山衆人,無奈之下只好提前返程。
關於這道無任何預兆的逐客令,髻霞衆人皆心存疑惑,可最後慧平大師親自出面,說木如寺之會後木如山氣運遭遇重創,這兩日竟以崩山之速衰頹直下,需要封山閉寺靜養氣運,不能有半刻遲緩,否則木如寺的氣運將墜萬劫不復之地。
衆人細細一想,出家人從不打誑語,況且慧平大師是德高望重的天下第一佛陀,且不說木如寺氣運衰頹這一說是真是假,慧平大師如此着急地下逐客令,相必其中定有他的道理。
在與木如寺各長老道別之後,髻霞一行人便下山離開了木如寺。
下山以後,衆人的愁容依舊不減一絲,彷彿都隱隱察覺到不妥,木如寺這般匆匆下逐客令,可至於是哪裏不妥卻又無從深究。
一路上沉默不語的白雲對此卻深諳不言,對木如寺自抽嘴巴子唱黑臉的苦心亦是清清楚楚,慧平大師不想讓髻霞山衆人牽涉入一場即將到來的暴風雨中。
路過揚州城,城內外的戒備比白雲初入揚州城之時,還要壁壘森嚴,甲士的數量亦是增漲了數倍
,繁華的長街上偶見來回巡視的甲士衛隊,可城內擺着小攤做着養家餬口生意的攤販卻沒有因此而減退,小販的吆喝聲和馬蹄鎧甲聲混爲一體。
林學書見長街人潮如涌的情景,忍不住讚歎道:“好一個繁華的揚州城,這一派氣象不比京城遜色多少。”
張子山的神緒比起昨天要好轉了許多,但仍是不見半點精神氣,這回又有了遊山玩水的興致,只是這種興致由心而生戛然止於皮肉,並未如從前那樣蓬勃盎然,更無欣賞沿路風景後悠然自樂的喜悅心思。
張雨若則如平常那般冷豔脫俗,帶着生人勿近的凜冽氣質走在後頭,白雲與她並肩同行,雖然兩人離那一紙輕紗一捅即破,可兩人一路上卻甚少有言語交談,唯一有交流的便是在剛下山那會,張雨若連連咳嗽了數聲,白雲憂心忡忡,他深諳張雨若即使是受了再重傷,在她臉上也都只是輕描淡寫,實在是憋不住這才輕聲地詢問她有無大礙,當然,白衣女子也在意料之內地搖頭作答。
揚州城中玉樓金閣遍地林立,如此繁華奢靡之景也是這座江南重鎮最爲濃墨的一筆,可若要論最叫人驚豔的建築,莫過於那座高愈九層聳入雲霧的玲瓏浮屠塔,於樓林間拔地而起巍巍挺立,好似這片喧囂吵鬧的城池中唯一的極樂淨土,引人無限神往。
傳聞玲瓏浮屠塔裏頭供奉着一位木如寺得道高僧的舍利,遠遠看去雲霧嫋嫋的同時,陽光透頂射下,整座玲瓏浮屠塔寶塔生出萬丈佛光,像極了入世佛陀閉關修習的住處,白雲看得入神,腦海忽地閃過一個人影。
“也不知竇前輩怎樣了,有沒有找到那位讓他肝腸寸斷的女子。”白雲心中暗想。
驀然回頭,木如寺之會的曲折風波恍如隔世,下山以來的點點滴滴會於一線如泉涌噴發,那位隱居於雲夢澤曾是洪荒劍神的中年男人,因爲一隻雞腿的情誼重出江湖,彈指吹髮間便讓以命換道入太封境界的天龍會的老儒隕落,一人一劍手持滾滾天雷重創陰冥大蛇,衡山城上眉頭都不曾皺上一下,探囊取物取下鳩佔鵲巢的魔頭的腦袋,萬象山上以計相授大無爲浮生決,怒滄峽前斬出洪荒一劍,破去潛江夜襲的水系玄甲,三面成峯的怒滄峽剩兩峯相矗,使得整座江湖爲之一顫,僅憑這一劍便擠進了武評榜第十位,把佔據武評榜第十位置足足十年的公孫龍擠出了武評榜,青丘嶺上傾囊相授穿雲式,當然,還有那鮮美獨絕的燉煮三鮮,那一罈子遇不可求的江南桂花酒,無數的場景難以言喻地飛掠過心頭。
經過這陣子的調整,
齊於正從那場血戰的哀痛中抽離了出來,覽過長街人來人往的繁華氣象後,打起了精神說道:“下山時爲了趕上木如寺之會一路風風火火,顧不上沿路的風土人情,詩裏頭說得好啊煙花三月下揚州,今日咱好好逛一逛這座遐邇天下風花雪月的揚州城。”
林學書拍了拍張子山的肩頭,安慰道:“子山,你這一路上不是嘮叨着,待到了這柔情似水的揚州城,定要好好賞一賞這江南的風韻嗎?”
張子山點了點頭,附和贊同道:“對,下一趟下山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馬月,今日得好好逛一逛。”
“雨若師妹,你覺得怎樣?”林學書又扭頭問道。
張雨若冷豔的神情有所緩和,掃了眼周圍的攤販,出奇地點了點頭:“也好,去走走罷。”
髻霞衆人從揚州城東進城,沿長街直行路過一座琉璃金瓦的氣派府邸,只可惜牆高院深看不到裏頭的格局,張子山雖然沒有表露出來,但目光中盡是驚歎連連。
府邸外除了巡邏護衛的衛隊,還有陸陸續續集結整裝待發的重甲士兵。
吳王府。
衆人終於知道了這座府邸恢弘氣魄的原因了,可對府外集結的重甲士兵卻並不訝然,作爲坐擁江南的四大藩王之一,吳王府外守衛如此森嚴也就不足爲奇了。
白雲卻一臉凝重,難道素袍公子真的一語成讖?
“不行,我得回木如寺。”白雲心中念道。
“可是。。。”白雲又看了眼衆人,心中念過:“若是把事實告訴衆人,他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與木如寺共渡難關,到時候難免會摻和到這趟廟堂與江湖之爭的渾水中去。
菊苑中素袍公子所言並非全無道理,壞了江湖廟堂素不相干的規矩,吳王擔得起,髻霞山擔得起嗎?
白雲咬了下嘴脣,默唸道:“希望竇前輩趕得及。”
張子山一把摟過白雲的肩膀,又瞄了眼同行的白衣女子,自以爲心知肚明白雲一直悶悶不樂的原因:“走罷,難得雨若有興致,一起去看看風景。”
白雲悄悄斜看了眼白衣女子,聽完張子山這一番話裏話,白衣神色如常並無變化。
“對啊,一塊去逛逛吧。”林學書也說道。
白雲心底躊躇了起來,偏偏就在這時,在在人潮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個衣着比尋常大戶人家還要光鮮的僕人,忽地靈機閃動,想起那封被女子拒收的信。
白雲急忙從懷裏取出莫天象的親筆信,藉此爲藉口說道:“哎呀,我差些忘了,這趟下江南我還得替莫師兄送信呢。”
“啊?幫莫師兄送東西?”張子山詫異道:“難道莫師兄在江南還有遠方親戚?”
白雲點了點頭說道:“莫師兄在拜入髻霞之前乃土生土長的
江南人士,只是他與掌門立了規矩還不方便下山,所以便託我替他送一封書信。”
林學書哦了一聲,說道:“既然這樣你就先去送信吧,我們先在城中閒逛,等你送完了信我們再動身返程。”
白雲擺手說道:“師兄,你們不必等我了,這封信要送去的地址離着有段距離呢,至少也得一兩日路程,你們逛完揚州城後就直接動身返回髻霞山吧,不必在城中等候,我替莫師兄送完了信再沿路追上你們便是。”
“也行,可江南畢竟是天龍會紮根之處,雖然天龍會苦心謀劃的木如寺之會成了敗局,可斷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本來我們一行人應一同與你去送信,可這樣行事未免太過張揚,只怕會橫生出羈絆,總而言之你一路上要多留個心眼。”林學書微笑着答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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