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劍霜 >第二百一十章 平安就好
    李峯呷了一口祁門紅茶,雙手插袖閉目養神。

    衆人本來就不指望木勝夜觀天象一說能靈驗,正議論紛紛木勝今晚到底會祭出什麼拿手好菜時,門前卻出現了兩個身影,前者是濃眉國字臉的唐大里,他大步走進靜心堂,刻意擋住身後的人影。

    “瞧瞧是誰回來了。”唐大里故弄玄虛道。

    除了正在閉目養神思緒皆空的李峯外,靜心堂內的所有人幾乎在同一時間,齊唰唰地往門外投去目光。

    唐大里神祕一笑,移步到一旁,讓出一個身位,不再擋住身後的人影。

    門外有些許背光,那人提着一柄裹布木劍。

    “小師弟?”李馨兒最先認出了白雲,一時間欣喜若狂,顧不得人前人後的稱呼脫口而出。

    “看來大板牙這回沒有糊弄人!”正在給李峯和徐晶沏茶斟水的碧繡笑道。

    林學書亦微微擡首,看着門外的少年,毫不遮掩地露出一個由心的笑意。

    白雲在修靜堂門口頓足了片刻,心中的思緒如泉噴般橫生感觸。

    徐晶輕輕放下抿去一半的茶盞,茶霧還在繚繞飄忽,似隆冬裏的日照:“白雲,你站在門外作甚呢?屋外天寒地凍的,莫要受寒了,趕緊進來。”

    白雲回過了神,走入修靜堂後跪了下來,給坐在上首的李峯和徐晶磕頭道:“拜見師父師孃,弟子回來了。”

    在一旁的李馨兒忍俊不禁,叨叨說了句:“呆頭呆腦。”

    徐晶熟稔這位徒兒的性子,便沒有說半句要免去繁文縟節的話語,只是和暖笑道:“快起來吧。”

    此時,李峯也睜開了眼,一手端起茶盞,一手用盞蓋颳去茶沫渣子,卻不急着將茶盞中湯色韻明的祁門紅茶送入口,而是停住了手上的動作,用一向平緩的語氣說道:“平安回來就好。”

    白雲悻悻低下了頭,回想起下山的遭遇,的確是狼狽不堪,當下臉上羞愧緋紅:“徒兒不才,讓師父師孃憂心了。”

    李峯出乎意料地沒有出言安撫,而是點了點頭。

    門外傳來一道人聲:“唐師兄,你不是答應來幫忙打下手活的嘛?怎地又沒了影子?”

    木勝端着兩盤色相俱佳的菜色隨聲而至。

    唐大里一拍腦袋,適才看見小師弟回來大喜過望,竟忘了要去幫木勝打下手的要事,當下匆匆走到門外,替木勝接過一碟子。

    “誒!小師弟?”喜慶時木勝總愛支起兩隻大板牙,他把乘着紅燒肉的碟子放在飯桌上後,得意洋洋地說道:“看吧,這回你們信了吧?看你們以後還敢不敢說我是神棍。”

    白雲聽得一頭霧水,但這一路跋山涉水,哪裏還有力氣去細究,摸了摸肚皮,又見桌子上肥美適中醬香濃厚的五花肉,舌頭根子都快掉到地上去了【…愛奇文學 #@最快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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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馨兒總是愛調侃那位長相寒磣的師兄:“大板牙師兄,你這算不算得了便宜還賣乖?”

    深諳內情的衆人鬨堂大笑。

    大板牙木勝沒好氣地給李馨兒使了個眼色,卻頓時閉口不言,生怕這位百無禁忌的小師妹一個不留神,將他的花花腸子給捅個通透。

    “好了好了,白雲一路從江南趕回來,舟車勞頓,你們就莫要再叨擾了,趕緊喫完飯讓白雲回房歇息吧。”徐晶想要站起身子,李峯與碧繡急忙左右攙扶。

    “師孃,隆冬已過,你的膝疾還未好些麼?”白雲憂心道,他知道膝疾與內傷截然不同,內傷多爲傷及經脈五臟六腑,可以內力調養恢復體魄,可膝疾深入骨髓,是斷不了根的病根子。

    “不打緊,過了冬便會自愈。”徐晶輕描淡寫道。

    白雲取出一雙棉絨膝布:“徒兒下山時聽聞江南的棉絨膝布除了能禦寒外,還對膝疾大有療效,所以便在江南帶了一雙回來。”

    徐晶欣慰至極,接過棉絨膝布,眼中竟泛起了爍光:“傻孩子。”

    這頓飯白雲喫得格外地踏實,或許是因爲回到了飛來峯的緣故,又或許是他終於遠離了那座大染缸的緣故。

    飯後白雲沒有回房歇息,而是與李峯一同前去攬月亭。

    李峯從修靜堂的地窖取了一罈陳年女兒紅,一看褪色的紅布蓋頭,便知是存了好些年月的佳釀,饒是隔着蓋頭泥封,白雲也聞得到盈滿自溢的酒香。

    覆雪積滿林間,月下白鎧粼粼。

    兩人穿過飛來峯後山,來到那座孤零零建於崖畔的八角亭,柱子勾闌皆被精心修繕了一番,重新塗上了賞心悅目的朱漆,而那副殘舊牌匾亦被摘下,換上了一副桃木所造大氣礴發的牌匾,匾上攬月亭三字筆走龍蛇,像似李峯親自提筆的字跡。

    李峯入亭後席地而坐,將紅布蓋頭作封泥的女兒紅輕放在地上。

    回想與竇長安同下江南的那段日子,那位嗜酒如命的劍神終日酒不離身,但凡一刻不沾酒渾身便奇癢難耐,如他所說,不喝酒會死人的,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想到這白雲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挽起,也恰是由於那位放浪形骸的中年男人‘煽風點火’的緣故,短短數旬,白雲便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由酒場雛兒蛻變爲老練熟道的酒場新貴,雖說遠不及聞香識酒的酒場老鳥,卻比剛下山那回大有長進,這一路由江南迴來,白雲心底泛起了好幾回酒意,只不過都被他生生按捺了下來,當下李峯取來的那壇紅蓋頭女兒紅,饒只是粗淺識酒的白雲,一聞便也知此酒非凡品。

    師徒二人席地而坐,李峯掀起酒罈的紅蓋頭,酒香在蓋頭離壇那一刻,若山洪水泄,彷彿瀰漫了整座崖畔。

    一路緘默的李峯捧起酒罈,女兒紅咕咚咕咚地大口入腸,平日李峯飲酒向來細杯小酌從不貪杯,白雲從未見過他如此縱情恣意地大口痛飲,也不知他的酒量原來是這般海量。

    痛飲後,李峯單手抓着酒罈口望向恢弘壯闊的髻霞山脈,雙眸有暗涌流盼,渾然沒了往日兩肩出塵的氣度,此時此刻他,更像是一名意氣風發的遊俠浪子。

    “在山下有嘗過酒的滋味嗎?”李峯這個問題有些唐突,讓並肩坐在身旁的少年有些手足無措。

    白雲不知李峯此問的用意,也無意去繞彎子隱瞞李峯,如實答道:“徒兒嘗過了。”

    “嘗的是什麼酒?”李峯又問道。

    “江南桂花。”白雲答道。

    李峯破天荒地說了一個字:“好!”

    白雲丈二和尚摸不着頭,李峯的脾性雖沉默寡言,但遠不及竇長安那般稀奇古怪,只是今晚李峯着實是有些反常,莫非是因爲自個救下了天龍會妖女?但這個念頭隨即就被白雲所否定,誤入大宋帝陵一事非同小可,白雲只與竇長安提及過,旁人一概不知。

    “年輕人就該多喝些酒纔是正事。”李峯發自肺腑地感慨道,說罷又將那罈女兒紅推到白雲懷裏。

    “嚐嚐。”李峯雙手插袖。

    白雲有模有樣地抿了一口,這壇從地窖取來的女兒紅與江南桂花大相徑庭,江南桂花的講究重在一個香字,而手中這罈女兒紅則更爲柔烈,甘甜馥郁之餘入喉如火,十足那北地烈酒,白雲自然是喝不習慣,在他看來江南桂花要更勝一籌,且不說滲人心脾的桂花香,單單是綿柔入喉的口感便已是天下無雙。

    “辣。”白雲五官擠作一團,牙縫中蹦出一個字。

    李峯難得一笑,抖了抖雙袖,稍稍坐直身子說道:“烈酒入腸,便知老少。”

    今夜暢所欲言的飛來峯首座又問道:“你可知女兒紅這個名字的來頭?”

    白雲撥浪鼓似地搖了搖頭:“不知。”

    李峯攤開雙袖,接過盛滿琥珀湯色酒液的罈子,晃了晃酒罈說道:“其實女兒紅與桂花佳釀同出自江南。”

    白雲有些訝然,他記得素袍公子說過,長江之南的酒與長江之北的酒迥然不同,南方的酒屬清酒,綿綿柔情十足江南山水,北方的酒屬烈酒,入腸生火彷如燒肝灼肺,這便是南北差異,可眼前的女兒紅明明屬烈酒,卻是與桂花佳釀本是同根生。

    李峯沒有理會白雲驚訝的神情,繼續說道:“相傳江南有一位手工了得的裁縫,有一日他的妻子懷孕了,他高興至極,釀了好幾壇酒埋於門前的桂花樹下,本來想着等孩子出生,便取出招待親朋好友,不料裁縫有重男輕女的偏見,他妻子又恰好剩下一個女兒,於是那幾壇釀酒一直

    都沒有被取出,光陰似箭,裁縫的女兒與他的徒弟共結連理,裁縫酒至半酣,挖出了當年埋於桂花樹下的釀酒,一打開酒罈如獲珍稀,故而得名女兒紅。”

    李峯又說道:“此後,遠遠近近的人家生了女兒,就釀酒埋藏,嫁女時就掘酒請客,形成了風俗,再到後來但凡家中有喜事,便也以女兒紅道賀歡慶。”

    “你平安回來便是喜事。”李峯恍如放下了千斤巨石,笑得好似尋常家翁,呷了一口女兒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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