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青玄山曾是一座寸草不生妖邪縱橫的妖山,終日爲紫紅色的妖氣薄霧所繚繞,不僅讓百姓途人擔驚受怕,就連宗門弟子也敬而遠之,相傳是因爲青玄山乃一上古妖王的埋骨之地,一旦被其摘去魂魄,便永生永世不得輪迴,成爲浮沉無依的遊魂野鬼,而青玄山上的紫紅妖氣,便是這些遊魂野鬼積攢下來的涙氣。
當然,傳說歸傳說,從不曾有人親眼目睹過那片埋骨之地的“風采”,也不曾聽聞當真有人被食掉了魂魄,而後來青玄山之所以能撥霧見青天,換了一幅瑰麗景象,全因那柄舉世無雙的鎮山寶劍青玄。
夜入至黑,風在肆意咆哮,一位雙鬢花白的黑衣男人獨自佇立於崖邊,黑衣大袖滾滾蕩蕩,好似波濤洶涌的黑浪,他凌銳若鷹眸的目光透過層層盡染的紫紅妖氣,凝望着遠處山巔上那一柄柄如同巨劍擎天的建築。
一位紅衣如血脣若丹霞的女子從黑夜中走出,柳眉之下一雙桃花眼眸靈氣流溢,像極了無邊黑夜中點綴光輝的星芒。
長風掠林,紅衣長髻若流雲飄忽,她細步來到那位黑衣男人的身後,本想着再往前多走上幾步,與他並肩同站,但想了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爹爹,在想什麼呢?”紅衣女子微擡皓首想要一覽這座奇山的風景,只是以她目前的境界,暫時還沒有穿透虛無洞穿一切的本事,她此時能看見的就只有遮天蔽日的紫紅霧氣。
黑衣男人緩緩轉過身,身上的陰鷲氣息頓時蕩然無存,臉上浮現出溫煦的笑意“沒什麼。”
紅衣女子始終還是邁出了步子,來到了懸崖邊上,輕輕挽起黑衣男子的手臂“爹爹,還記得小時候之桃常常問白阿姨許多關於孃親的事,可爹爹你總是說之桃年紀還小,很多東西都說不清楚,分不清是非黑白,所以從不讓白阿姨提起任何關於孃親的話題,說一切都要等之桃長成亭亭玉立的俏人兒才能道出真相,其實之桃明白,爹爹只是不想讓之桃的童心蒙塵,天真無邪的年紀便要背上爲孃親報仇的大石。”
紅衣女子的目光愈發堅決“如今之桃長大了,爹爹也該告訴我真相了,到底是誰害了孃親,這青玄劍派中又是誰有份推波助瀾,之桃定要親手割下他的腦袋,祭孃親的在天之靈。”
黑衣男人沒有說話,神情變得深沉難喻,他吐出一口與滿山紫紅妖氣不相伯仲的濁氣“之桃,爹之所以從不讓白阿姨提起任何關於你孃親的事,是不想讓你揹着上一輩的仇恨活得步履艱辛
,你說你一個大家閨女成天到晚打打殺殺成何體統?難不成你日後還要替爹爹接過天龍會的大旗?爹勸你還是早些死了這條心,人一旦扎進這座江湖,這輩子都甭想一乾二淨地走出來,爹不想讓你這輩子都在刀光劍影中輾轉騰挪,爹更希望你能當一個只爲三餐操勞相夫教子的尋常女子,如此一來爹爹便再無奢望,爹覺得那個叫白雲的小子人是不錯,但他終歸是”
慕長生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不再往下說。
“他終歸是髻霞山弟子?”紅衣女子接過慕長生未說完的話道。
慕長生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大概是覺得紅衣沒有點中那翻話的隱晦之處“總而言之,爹如今在走的是一條連頭也回不了的不歸路。”
“那又如何?”紅衣女子忿忿不平道“這世間有哪一條路是能回頭的?”
慕長生平靜地說道“走過忘川方知腳下的路彌足珍貴,趟過孟婆橋才懂心中的人刻骨銘心。”
“爹爲了走這條路不得不放棄了很多東西,辜負你娘也辜負了你,所以爹不想你再步後塵,走上這條斬斷六根愛慾的絕路。”
慕長生自嘲道“天下人都以爲慕長生這位大魔頭隻手遮天,卻不知成爲魔頭的這條路,是天底下最痛苦煎熬的路。”
紅衣女子低頭看了一眼腕間類似於某種符咒的刺青“說什麼呢爹,雖然之桃已經記不起十一歲前的記憶,也只能從孃親留下的書信中追尋我們一家子的從前,可之桃知道在那段遺失的記憶中,爹爹一定是很疼之桃的。”
“再說了之桃從來就不是一曝十寒的性子,這條路之桃熬得住,即便這條路是絕路,之桃也定要走出個絕處逢生來。”紅衣女子斬釘截鐵道。
慕之桃樂呵一笑“之桃沒有胡鬧,俗語云虎父無犬子,之桃雖是女流之輩,但一點都不比外頭虛情假意的鬚眉豪傑差,爹爹是萬人忌憚的大魔頭,那之桃自然要當那天下共顫的女魔頭。”
慕長生臉上僅剩不多的笑容漸漸消失,語氣肅穆了些許道“替你孃親報仇一事有爹爹做主,用不着你自作主張,即便要親手割人頭那也是爹爹的事,若是你敢亂來行事,信不信爹爹現在就罰你回雁蕩山?”
慕之桃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慕長生素來一言九鼎,對她這位
掌上明珠亦是如此,她還真怕慕長生動了肝火把她罰回雁蕩山,到時候可真就要錯過這場大戲了,她曾聽白蛇姬講過她孃親的死與正派脫不了干係,而作爲曾經的正道五大巨擎,能親眼目睹青玄劍派滅門,自然是大快人心的趣事,於是只好努了努嘴哦了一聲。
慕長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語氣緩和了些許“是不是你白阿姨讓你來的。”
慕之桃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兩腮鼓得像金魚似的,分明是在與慕長生較勁。
慕長生伸出一隻手指,輕輕彈了一下紅衣高挺的鼻樑“你白阿姨可是在西風鎮打聽到了什麼?”
紅衣女子扭開了臉,點了點頭說道“白阿姨發現了那頭魔尊的蹤跡,還說若是盟主抽得出身的話,最好能親自過去一趟。”
黑衣男人的眉間極爲罕見地浮掠過疑遲之色,思量了半柱香的光景後,打定了主意要去西風鎮。
“爹。”紅衣忽地喊道“你若就這麼去了,誰來坐鎮這青玄山的大局,萬一那青玄劍派的大掌門率衆反撲,又或者是青玄劍派的援兵趕到,天龍會羣龍無首定會亂成一鍋熱粥,說不定還會因此功虧一簣。”
黑衣男人擺了擺手說道“我天龍會把青玄山圍成了一個鐵通,饒是蠅蟲也飛不出去一隻,青玄劍派又如何請得來援軍?況且木如寺之會後各派自掃門前雪,又有誰願意出來啃這塊食之無味的硬骨頭?”
黑衣男人深入淺出道“合圍青玄山這般久,除了一開始交戰的那幾波青玄劍派弟子外,根本不見那位肖大掌門的影子,先前爹還摸不準他到底是在試探虛實,還是在靜待時機,經過這段日子的觀察,總算是摸清了這青玄山的底細,想必那青玄劍派的大掌教爲了尋找出妖氣的源頭正深陷囫圇,根本就沒有分神的功夫,所以一衆青玄劍派弟子才龜縮不出,等爹從西風鎮回來,立即將這青玄山蕩平!”
“爹,之桃多說一句,愈是這種時候便越是不能大意,難道你忘了?不久前纔有一青玄劍派試圖突圍出去傳信,萬一真請來了救兵”紅衣女子沒來由地想到一個人,那個揹着一柄烏漆嘛黑的木頭疙瘩,可隨即她又自顧自地搖了搖頭,約莫是覺得如此荒誕的事情不可能會發生。
黑衣男人閒淡道“南宮蕭逸已將那人的頭顱提來,不足爲慮。”
慕長生頓了頓繼續說道“想開啓血陣,青玄妖晶之力與開啓血陣之法缺一不可,在如今的局勢下,青玄妖晶已是囊中之物,欠缺的便剩下開啓血陣之法,在錯失了冰魂魄之後,血陣對天龍會日後的佈局尤爲重要,決不可讓他人捷足先登,那頭魔尊與血陣牽連極深,爹這一趟非去不可。”
說罷,那黑
衣男人便長掠下山。
紅衣女子望向鋪天蓋地的紫紅妖氣,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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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馬不停蹄地深入蜀地,那座妖氣蓬勃的青玄山輪廓終於出現在眼前,但青玄山何其恢弘,望山與登山不可相提並論,看巍巍山嶽似在眼前,可若要走近卻踏破鐵鞋,飛來峯衆人加快了步子,在巴山客棧的遭遇讓他們不敢再有絲毫拖拉,生怕又會橫生枝節惹來麻煩。
李峯一如既往地走在衆人前頭,他眺望那座似被紫紅雲霧繚繞覆頭的山嶽,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反倒是手中的青鋒劍蟄龍擡頭,若不是李峯用內力生生按下劍意,只怕青鋒劍早就衝向那座天下聞名的妖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