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寧”柳鈺坐在我身邊,她穿着的薄薄紗質裙衫抵不住夜裏寒氣,微微發抖着低下眼睛說道:“在我嫁入將軍府之前。我孃家在貴川,四年前鬧過饑荒,她那時候差點被餓死,就帶了回來。那時候我還沒怎麼進過京城,還是二爺非要我收養了她。”
“二爺關守玄怎麼會在四年前認識你”
“關家柳家本就是世交,他是遠親庶子,一開始在貴川被寄養,到了十一歲的時候才被關家人領了回去。我與他幼時就見過幾面。綠寧其實是他在街邊遇見,非要塞到柳家來的。那時候,我還總覺得這丫頭是個腹內草莽,做事又冒冒失失,可一直到我嫁人,到現在,最忠心又最向着我的總是她。”柳鈺說道。
“那你可知道她會武”
柳鈺搖搖頭:“這兩年我才知道的。”
果然。這綠寧恐怕也是二爺安排的。想到之前二爺的人衝進院子裏,要找的是臉上有疤的女人和手腕上有紅痣的女人,我低頭瞥了一眼柳鈺的手腕,果然有顆紅痣。“你最近有沒有聽說過,有人在你身邊提起過出京的事,或者是說跟馬匹,公文,去南邊有關的都行。”
柳鈺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只聽粗使的小廝跟我提過,說東城有戶人家,家院不大卻養了兩匹好馬,而且是戰場上下來的戰馬,不是普通好馬能比的。”
“走,那我們現在就去找馬。”
“啊”
約莫一刻多鐘,我已經拽着柳鈺來到了東城錯綜複雜的巷子裏,站定在一戶人家前。“就是這裏”我問道,柳鈺還沒回答我,就見着緊閉的大門推開了半條縫,一個下人打扮的男子探出頭來。
“可是夫人”我往後退了半步,讓自己的臉隱在影子裏,定睛看去,竟是眼熟的。曾記得當初將軍府內有個小廝,伶俐識字,給柳鈺報告過消息,竟然是他。
柳鈺也是一驚,點點頭。
“二爺早知您一定料到今日,必回逃出府來,特意備了乾糧馬匹,讓您出京。小的也知道您早已備好文書”那小廝朝我看來,眯了眯眼睛,問道:“夫人,那是綠寧麼”
柳鈺猶疑了一下,我在陰影裏衝她使了個眼色,柳鈺點頭說道:“是啊,虧得綠寧一路帶我來。”
那小廝鬆口氣笑道:“一切都如二爺所料,您二位快進來吧。”
柳鈺提裙跟上,我低着頭走在後面,聽她問道:“二爺呢”
小廝道:“小的並不知道。”
放屁,我剛剛還見着他騎着馬走在那個欲殺我而後快的十一殿下旁邊
“他倒真是能裝,一裝就是兩年多”柳鈺嘆口氣說道,卻半晌沒聽到人接話,一回頭就看見我放下已經昏迷過去的小廝。“你做什麼”
“夫人,我不想讓人知道我的動向,咱們走吧。”我甩甩手說道。小小的院裏放着個包裹,打開來看裏面竟然是兩套嶄新的樸素衣裙,我和柳鈺換上後簡單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我並不太會騎馬,柳鈺竟然懂得如何騎馬,她扶着我坐上了馬,我檢查了一下戰馬鞍邊的行囊,裏面不但有乾糧盤纏,軟布水囊,我的馬鞍上甚至還繫着一個箭囊和鐵木弓箭。
柳鈺帶上紗巾,我也接過一塊麪紗遮住面孔。少了柳七原來那礙事的長頭髮,我舒服多了。柳鈺給我做着示範,我們二人騎馬出了院子,順着小巷朝城外的方向狂奔而去。到了東邊城門處,柳鈺挺直脊背,出示令牌與公文,竟無人敢攔截。我們二人就這般騎馬飛馳出城,夜色濃重,古代官道並無燈火,柳鈺在馬上坐的極穩,我這邊顛的腿都要夾不住了,夫人你那是襠下按了鐵板麼
我們出城還未幾里路,忽的眼前出現一團微弱的火,彷彿在官道上等我們已久。柳鈺也看見了,她驚了一下,甚至露出了幾分驚慌,低聲問我:“步辭,我們要停麼”
大姐就衝你叫我這名字的毫不猶豫我心一橫,說道:“管他是誰,不要停”柳鈺回頭看我,點點頭。我們倆輕踢馬腹,更快的往前狂奔而去我彎身從馬背上取下一隻箭來,挽弓搭箭,這樣顛簸的環境,我又完全沒用過這古老的弓箭,權當是自己在狂奔的軍用卡車上射擊了,雖然我的槍法跟我的醫術一樣爛的一逼,我還是逼迫自己挺直身子,沉下呼吸,箭頭對準那團越來越近的火光。
柳鈺回頭看我,叫到:“步辭你”
風吹亂我的短髮,我吼道:“別回頭,你他媽好好騎你的馬,掉下來了別怪老孃不管你”
吼完手指一鬆,緊繃到極致的弓弦猛然收縮,箭矢帶着勁風朝前飛去臥槽偏了這偏的有點大啊我眼睜睜看着箭矢飛入火把旁邊的漆黑樹林
“啊”樹林裏傳來了某種鬼叫,我也看清了拿着火把的是一個矮小的男子,對我們狂叫:“停下來啊兩位大姐”
可惜戰馬不會漂移,我使勁拽住繮繩,吁了半天才停下來,驚魂未定,我卻看着柳鈺差點從馬上掉下來,不知對方是敵是友,只看着他一步步舉着火把朝我們走來,我毫不猶豫的從箭囊中抽出箭矢,挽弓搭箭眯着眼睛不肯鬆懈:“叫樹林裏躲着的人滾出來”
“大姐大姐放下弓咱好好說話。”那小個子男人笑的活像是酒店裏諂媚的小二:“二爺讓我來的。”我一聽二爺,心裏咯噔了一下,騎着馬往後退了半步。二爺既已覺得我死了,就讓他一直當我死了吧。他一朝從屈辱癡傻的庶子,變成了太子的助力。本若是想翻身或者是反撲將軍大人,我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但他滅了關家,對他哥哥殺之而後快我就不好再評價二爺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不知是不是柳鈺感覺到了我的情緒,她策馬走到我身前來:“二爺人在何處他不是離京了麼”
她話音剛落,一個還在鬼叫着的人影走出樹林,他身後還跟着十幾個手下。夜色濃重,但那身影的確是二爺沒錯,他手臂上還插着半隻箭,我定睛一瞧,可不是我剛剛射偏的那個。
“關守玄。”柳鈺低低叫了一聲,說完就沉默了。
二爺齜牙咧嘴的說道:“綠寧這丫頭也太大力了,我明明都削斷了半隻箭,沒想到還是射中了胳膊。”
“綠寧”
“柳鈺啊,你不能回孃家,還是想想別處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投靠吧。”二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