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種如瀕死之人求救的眼神看着心裏實在不好受,我別過頭,嘆了口氣,無情地說:“快走吧,不管你們之間發什麼了什麼,但既然是你自己一開始選擇的東皇家,回去不也是理所當然的嗎”
小女孩四處望了望,卻沒有一個人敢直視她的眼睛,又看見東皇一族的人對着她露出嘲諷的眼神,心底頓生絕望。
再強大的武器,沒有願意使用的武器的人,武器又怎麼能夠傷人
“快回去吧。”我催促道。
聽着這一聲聲的驅趕,小女孩畏畏縮縮地往後退了一步,就看見黑刺一聲冷笑,拔出劍來往前走上一步,看那樣子,若是她再逃跑,對方一定會追上來的。
現在的境地就是她根本無處可逃。
小女孩癱倒在地上,雙目無神,發呆了一瞬間,突然看向那個剛纔喝令所有人將她交出去的年輕將軍,咬咬牙站起來,走到年輕將軍的身邊,卻又感受到那個背影帶來的冷漠後,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低下頭,失魂落魄地走過他的身旁。
感受到手臂旁邊有一陣微風吹過,我嘆了口氣,眼角掃到那個搖搖晃晃的小身影,雖然心中不忍,但爲了身邊人的安寧日子,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別怪我心狠,任何人都要爲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是你自己在千年前選擇了東皇一族,不是嗎
小女孩雖然走得緩慢,但也在不斷拉近與東皇一族的人的距離。黑刺在心中不斷計算距離,只要她再走上三步,就可以離開時下颯風的刀勢範圍,他立馬就能將那不懂事的小丫頭抓到手,而不必與一個破塵境界的強手正面對戰就是現在局面最好的結果。
一步。
兩步。
三步......
就在黑刺剛準備出手的剎那,小女孩踏下最後一步後,卻反而用力一蹬,大哭着回頭跑,一頭栽進了毫無準備的我懷中,頓時哭成了淚人。
“嗚哇哇......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轅兒再也不想殺人了,東皇一族都是壞人,壞人”
小小的身體撞上我胸口,我在驚愕中還沒來得及將她推開,她就已經抱着我的腿了,嚎啕大哭,一副死也不會放開的樣子,這小丫頭倒是精明,知道在場唯一一個能救她的人就是我了。
扯不開她,我哭笑不得地說:“你不是劍靈嗎軒轅劍可是神兵,被製造的一開始不就是爲了殺人嗎”
“不......不一樣的。”她擡起水汪汪的小眼睛,不斷地解釋:“太一說了,軒轅劍是仁愛之劍,劍的存在不是爲了毀滅世間的生靈,而是爲了拯救殺掉一個惡貫滿盈的暴徒,可以拯救上百個善良的生命,我們不能爲了殺而殺。”
我一怔,道:“東皇太一說過這樣的話確實說得很有道理,不應爲了殺而殺......麼。”
“可是自從太一死後,東皇一族就都變了,他們拿着我什麼都殺,不管對方是善良或是邪惡,是小孩還是老人,只要是擋住他們道路的人在他們眼裏就統統該死,我不想侍奉東皇家了,求您幫幫我。幫我,就是在幫助正道。”
轅兒從我腿上離開,然後跪下,說話又快又急,她害怕再晚一點就說不出來了。
我看着她仰起的小臉,那是如此卑微的懇求,眸中滿是希冀的光芒,緊緊抓着這最後的救命稻草,還幻想着不要再回去過那種違背本心的生活。
原來如此......幫她就是在幫助正道嗎
“可是我幫助了正道,誰來幫助我們呢爲了天下人的正道,我就必須要捨棄家人的小道,每日過着被追殺至死的生活嗎抱歉,我的心沒有那麼遠大,我還有需要小心呵護的家人,你求錯人了。”
轅兒看着眼前那個男子黯然地別過頭,說着那種冷血的話,卻又讓她無法反駁,她確實不能要求別人爲了她的正道而去死,也沒有資本可以請求別人。
可是她現在正被別人利用着,身體無止盡地染上那些無辜者的鮮血。
那些染上身體的血液把她燒得很疼很疼,她曾懺悔過,曾哭泣過,也曾反抗過,卻依舊沒有辦法阻止那些人間慘劇再一次地發生。
最後的希望破碎了,年輕將軍的話猶如一陣寒風,吹碎了她心中那片名爲自尊的葉子,那片碎葉的邊緣是如此的鋒利,不斷的在身體中來回撕割,疼得如同摧心剖肝,又夾雜着冰渣在血液中流淌,凍得她瑟瑟發抖。
她的眼瞳漸漸潰散,雙臂無力地垂下,宛如一片死去的孤葉。
轅兒身體一顫,她好像想通了什麼,記得東皇太一曾經說夠,人類都是貪婪的,如果對方沒有答應你的要求,那一定是你的籌碼還不夠促成交易的條件。
因爲我沒有提出籌碼所以眼前的年輕將軍纔不願意幫我
她眼前一亮,重新抓住我的褲腳,露出笑容,低聲下氣地說:“將軍,我可以給你做僕人。”
我詫異道:“什麼”
“轅兒......轅兒很乖的,我可以爲將軍您掃地,洗碗,擦桌子,洗衣服......轅兒什麼都可以幹,只要將軍幫我一次,轅兒就是您的了,只要不讓我去殺人,我什麼苦都能喫,搬東西,織衣物,砍材燒火......求您,幫幫我吧。”
我看着眼前轅兒將自己放到了一個最卑賤地位,不斷地懇求着我,身爲三大人器之一,在歷史長河中被歌功頌德的劍靈,她應該是有自己最起碼的驕傲,而此時此刻,在她眼中,我除了一種名爲潰敗的瘋狂之外,卻再也看不到其他。
這讓我莫名的心痛,總有一種是我將害她成這個樣子的感覺,一種愧疚油然而生。
“這些不夠我還可以爲您做到更多,我可以爲您暖牀,您看我漂亮嗎我還可以長大的,只要您給我一點靈力,我就可以將靈體生長爲成年的模樣,可以滿足您任何的要求,哪怕您將我賜給別人都可以。”
轅兒看着眼前的年輕男子微微張大了嘴巴,還以爲碰巧了說中對方的軟處,心中一喜,用跪着的膝蓋又往前兩步,更加賣力地宣傳自己:“轅兒可以做將軍的小妾,我與人族不同,我可以永葆青春,永遠都會是將軍喜歡的模樣,在牀上我可以......”
“啪”
長庭落心喫驚地捂住嘴巴,長庭銀浦忍不住上前一步,血盡染與時下颯風則靜靜地看着我揚起來的手,而在轅兒白皙的臉頰上,留着一個紅紅的巴掌印。
突然間被打一個巴掌,轅兒眼中有些失神,秀髮微飄,捂住臉頰上的痛楚,心裏有一股巨大的羞恥涌了出來。
“爲......爲什麼......”
“你應該更加愛惜你的自己的,而不是這樣糟蹋身體,我明白你雖然是靈體,幾近不死之身,卻也有喜怒哀樂,知曉痛楚不安。既然如此,爲什麼要說這種侮辱你我的話語我對你......很失望。”
“很......很失望哈哈哈......”
轅兒彎下身子,將頭埋在土裏,就像是想要鑽入裏面一樣,從她若有若無的笑聲中,我明白她已經不會再求我了。
她會覺得我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惡魔,就像東皇一族一樣。
“哼,浪蹄子。”黑刺暗罵一聲,剛纔他還有些擔心我會回心轉意,此刻看見那痛快的一巴掌,冷笑一聲,走上前來抓轅兒,遲則生變,再害怕時下颯風的刀勢,可能就真的帶不走東皇家的至寶軒轅劍與其劍靈了。
見到黑刺走進了刀勢之中,時下颯風看了我一眼,見到我一語不發,對着黑刺冷哼一聲吼,便將刀抱進懷中。
他尊重我的選擇。
當轅兒的手被黑刺抓住的那一瞬間,她的身體一抖,下意識的又抱住我的腿,大哭道:“不,我絕不會回去,他們都是壞人,明明我都不願意給他們用劍了,他們還逼我,整整幾百年的時間,他們將我囚禁,扔我進充滿符印的黑屋裏面,打我,天天引天雷抽我。”
“好痛......”
“好黑......”
“好冷......”
“爲什麼沒有人願意來救我,這就是太一想要守護的世界嗎我不明白......”
如杜鵑泣血,觸目慟心,轅兒那一聲聲哀婉的詢問,彷彿要將人的心腸挖出來質問。
場中一片寂靜,只剩下黑刺用力的拉拽聲,軍寨中所有的士兵們都聚集在這裏,他們爬上哨崗,站在起伏的山坡上,看着那一個泣下如雨的小女孩。
他們沒有沒頭沒腦的謾罵,也沒有一頭熱血的衝上去,只是靜靜地看着他們的將軍,遵守他所下的一切命令。只要將軍說出一句“戰”,這些血性漢子立刻就會揮起武器,將那些仗勢欺人的什勞子東皇一族統統打到屁滾尿流。
可是那個將軍沒有說“戰”。
所以他們只是緊緊握緊了拳頭,眼睛明亮地看着眼前這令人憤怒的一幕,他們要記着。而心中有多少不甘,就會化作多少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