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天啓預報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奔跑
    好像有無形的鐵錘猛然砸在腦門上一樣。

    槐詩只感覺眼前一黑,雙耳嗡嗡作響,當窺見那龐大的身影時,整個人已經陷入呆滯,震懾失神。

    源自神性的壓力源源不斷的作用在意志之上,令他幾乎在瞬間陷入崩潰。

    可就在源質徹底分裂之前,銀鏡的虛影從他腦後浮現,一層薄弱的微光將這來自萬物之母的壓制抵禦在外,令他短暫的迴歸了清醒,得以喘息。

    可腦子裏依舊一片空空蕩蕩。

    大地如毯一樣抖動,天穹上的羣星如熟透的野果一般墜落。

    撲面而來的颶風裏傳來了滲入靈魂的哀鳴,不斷迴盪。

    這就是……毀滅要素麼?

    哪怕一直以來遊走在不知道多少刀尖之上,多少次作死,多少次同毀滅要素間接產生了接觸。可當蓋亞真正的出現在槐詩眼前時,那比肩星辰的恐怖高度和掌控世界的可怕威權,依舊令他忍不住顫慄。

    不是衍生物,也不是下屬,更不是其他無關緊要的延伸。

    而是真正的毀滅要素。

    養育和庇佑了全世界無數時光的……世界本身!

    應該去如何形容呢?

    孕育的慈母?庇護的嚴父?遙遠的先祖?亦或者是一切意義本身的結合,真正的所謂的世界!

    雨水、狂風、山洪、大地,天空,乃至一切的一切匯聚在一起,最終所形成的莊嚴面貌。

    一切仰賴與現境的力量,出現在了祂的面前,都不過是泡影和虛無。

    蓋因祂曾經便是現境本身。

    被子嗣弒殺的舊蓋亞!

    現在,當那殘存的意識被重生之環所喚醒,從這死去的碎片內再度迎來了生命時,那一份綿延到時間盡頭的憎恨和哀鳴便再一次充斥了天地。

    自大地震顫的轟鳴中,蓋亞向前,向着眼前的領域,伸出手。

    要再度的佔據一切。

    然後,毀滅所有!

    無數琴絃崩斷的聲音響起……在大祕儀所籠罩的領域之內,延伸到大地之上的星辰輝光接連不斷的熄滅。

    連同着大祕儀的框架一起。

    破裂。

    在乾涸荒蕪的黃沙之中,扶桑的無數根系不斷的傳來哀鳴,在來自蓋亞的意志中,冷酷的從碎片體系內部剝離。

    數之不盡的裂口在高聳入雲的巨樹上延伸,擴展開來。

    破碎的日冕光環之後,巨幹在一支一支的斷裂,再無法支撐起自己龐大的體量。

    “走吧,都走。”

    青帝嘶啞的命令:“不準拖延,不準延誤,所有東夏譜系的成員全部撤離扶桑,向俄聯的聖棺和天竺的六道輪迴遷移,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那老太太你呢?”

    混亂之中,鹿蜀呆滯,看着王座上的老人慾言又止。

    青帝沒有說話。

    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那冷漠又鋒銳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樣,不容許他再開口說話,楔入了他的意識裏,推着他轉身離去。

    在恍惚之中,鹿蜀踉踉蹌蹌的順着雲梯來到了地面。

    就在撤離隊伍的末尾。

    可當他回頭時,卻看到身後劇烈崩塌的巨樹,無數裂口之間,宮殿隕入了空空蕩蕩的樹心裏,沉入黑暗的最深處去。

    所有人都可以逃。

    但唯獨她……逃不掉。

    在那一瞬間,鹿蜀終於發現自己究竟做了什麼,踉蹌的轉身,想要呼喊,想要回到那一座崩裂的宮闕中,尋找那個孤獨的老人。

    可他卻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到。

    脫口而出的呼喚和吶喊都失去了力氣,只剩下了喉嚨裏的悲鳴。

    他回過頭,不敢再去看。

    背起青帝交給自己的所有東西,轉身,嘶吼着,狂奔而去。

    在樹心中,青帝透過坍塌的大門,望着那些遠去的神情,卻忽然笑了起來:“都是一羣好孩子啊……”

    “走吧,走吧,不要回頭。”

    她微笑着,嗆咳着,在撕裂的痛楚中閉上了眼睛。

    傾聽着,那撼動世界的腳步聲,一步步靠近。

    重生之環的籠罩下,蓋亞一步步向前,吞進了所有的生機,將一切無關的生命盡數毀滅。

    最後,向着崩潰的扶桑,伸出了手。

    轟!

    枯枝所形成的樹冠輪廓徹底分崩離析。

    緊接着,祂擡起了自己的腳,向着坍塌成朽木的廢墟,踩下!

    燃燒的颶風擴散。

    大地在蓋亞那輓歌般的悲鳴中震盪。

    一切都在瞬間消失無蹤。

    可在破碎的宮闕里,青帝卻愕然的擡起了眼睛。

    最後的瞬間,扶桑的殘骸,竟然離奇的從蓋亞的踐踏之下倖存……就在,遠方那好像要將自己靈魂也撕裂的咆哮裏。

    一條條纖細到看不見輪廓的絲線,已經纏繞在了扶桑的殘骸之上。

    像是繩索一樣,捆住最後的樹心。

    拉扯着它,將它從黑暗裏拔出。

    不惜一切代價。

    就在乾涸的大地之上,有燃燒的光芒涌動着。

    “給我起!!!!!”

    夸父嘶吼,扛着手裏彎曲到極限,已經徹底變形的釣竿,向前再度跨出一步。拖曳着扶桑的核心,在地上犁出了深邃的輪廓。

    “你傻了麼?鬆手!”

    青帝瞪大眼睛,已經再受不了這個憨批了,怒斥:“到現在還分不清輕重麼,夸父!”

    “我不管!”

    崩裂的大地上,艱難向前的夸父漸漸的膨脹,破碎的甲冑之下,猩紅的汗水從毛孔中滲出,像是火焰一樣在燃燒。

    不顧青帝的怒斥,夸父死死的握緊了釣竿。

    拽着身後的宮闕。

    向前。

    那一張面孔之上,青筋迸起,又崩裂,卻拼湊出了破碎的笑容。

    “什麼輕重緩急,我不知道!可純爺們,說話,他媽的就是要算話!”

    他喘息着,就像是拖曳着磨盤去亡命天涯的騾子一樣,口水狼狽的滑落,跨步,龜裂的小腿踩在大地之上,釘進了地脈裏。

    “老太太你放心。”

    最後,回頭,向着宮殿中的老人咧嘴。

    “我會……”

    夸父說:“我會保護你的。”

    就這樣,一步,兩步,三步……

    大笑着,吶喊着,揹負着,拖曳着,滿懷着執着和期冀的,向着遠方那一輪漸漸隕落的日輪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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