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特·克洛伊松。”
“性別?“
“男。”
”年齡?”
“71歲。”
封閉的房間內,孤獨的燈光照下,聽不見門外律師的咆哮和吶喊,一片寂靜。
艾晴低頭,平靜的翻着眼前的資料,和桌子對面那個蒼老的男人做着對比。
即便是在架空機構的審訊室裏,蒼老的教授依舊保持着平靜和矜持。
哪怕在深夜傳喚時來不及換上正裝,但依舊堅持在襯衫外套上了一件馬甲,看得出對自己的儀態和外表有着相當的要求。
十指之上遍佈老繭,袖口處還沾染一絲粉筆的灰塵,哪怕已經到了這個年紀,依舊未曾離開學校的講壇。
口齒清晰的回答着所有的問題,不論重複多少次,依舊井井有條。
對這一份罕見的風度和沉穩,詢問者們在欽佩的同時,也不由得感受到一份頭痛。
畢竟,對方的身份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即便現在手中毫無任何的權利,但這麼多年在羅馬帝國大學中的耕耘已經讓他獲得了羅馬學者獎章。
不知道有多少學生已經出人頭地,走上了臺前。
早三十年前,他就曾經是上一任皇帝的私人顧問,就連羅馬的經濟大臣都是他的同門師弟實在是,難纏。
“說起來,我曾經有幸聽過您在倫敦經濟文化交流會的演說。”艾晴回憶着當時的場景,感慨道:
“當時還提問過有關‘深淵貿易法案’的問題。”
“抱歉,我沒有印象了。”
馬特教授平靜的搖頭,並沒有接茬:“不過,那確實是有關我的學術理論和研究方向的一次重要總結。
如果您聽過的話,應該明白,我並非是所謂的失敗主義者纔對。“
他的學術主張是倡導地獄資源的開發和深淵大羣之間的穩定合作和長期貿易,並期待藉此達成穩定關係。
希望打破如今單調且耗費人力和物力、費時長久的殖民地模式和‘海盜一般的掠劫循環’,探求出一條新的發展道路。
對此,曾經十幾年前法王廳也在採納意見的同時,有過類似的探索,只不過最後因爲各種意外,不了了之即便是馬特教授的不斷的呼籲和懇請,也依舊未曾重啓。從那之後,這位教授就心灰意懶,專注在學術之上,不再過問政事了。
只是,倘若因此而斷定馬特·克洛伊松是一名失敗主義者的話,未免過於武斷。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種緩和派和交流派纔是主流,況且,即便是他們的內部也從不缺乏戰爭狂熱者,
希望通過鬥爭和武力在地獄機構間獲得更多貿易優勢和地位,從而更輕易的收割地獄中的資源
“很遺憾,馬特教授,我作爲非專業者,無從評價您的學術理論和主張,也並不具備那樣的能力。
術業有專攻,不是麼?“
艾晴平靜的將檔案翻過了一頁,“架空機構只看嫌疑,而您身上的嫌疑無疑過於…濃厚。”
超過十一個失敗主義者的團體裏有他的門人弟子,其中有四個團體已經進行了襲擊和破壞被標註爲高危組織。
而在馬特教授諸多往來的郵件和信函之中,也不乏失敗主義者的存在,即便內容只是日常的問候或者是學術上的溝通交流。
或者說,整個天文會…
一如今的現境必須做出變革,取消如此龐然大物的編制,否則的話,恐怕將因爲天文會的存在而淪落深淵。
“我並不認可這樣的說法。“
馬特搖頭:“同時,我也從來沒有贊同過那些人的主張…誠然,我們之間有過溝通和交流,但也只是學術之上交流,並不涉及政治觀點。
在我的學生裏,有些人行差踏錯,走錯了路,我這個做老師的或許也有責任,對此,我痛心疾首,可我難道還能去操控別人的思想麼?”
“能啊,當然可以。”
艾晴斷然的回答,“操縱別人的思維,聽上去不容易,但實際上簡單的要命,只要信任、崇敬、引導,或者謊言,就足夠了。
當然再加以強迫行爲和封閉環境效果或許會更好,但那就落了下乘了,就比方說,現在一”
她停頓了一下,不顧馬特想要說話的樣子,微微提高了聲音:“假如我不打斷你的話,你會跟我說,
調查需要依據,不要信口開河。
是我操控了你嗎,馬特教授。“
馬特欲言又止,看着她,深呼吸,壓抑着不快。
但終究,沒有說話。
“你只需要配合調查就好了,馬特教授。你是否有嫌疑,是否有罪,是否要擔任責任,不是取決於你是不是作爲老師,而是取決於我。“
艾晴面無表情的端起咖啡杯,將最後一點冷掉的咖啡喝完:“請簡略描述一下3日上午十點四十分,
您和呂松先生之間的會談。“
馬特沉默片刻,再度開口說話。
回答着她的問題。
毫無保留。
一直到兩個小時後,艾晴停下了問話,沉默,彷彿傾聽着耳機中傳來的聲音,微微點頭,將手中的文檔合上了。
“恭喜你,教授,我們並沒有找到任何你煽動暴亂和破壞的證據和罪過,你或許是清白的。“
短暫的寂靜裏,馬特彷彿筋疲力盡一樣,靠在了椅子上,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可緊接着,他聽見了桌子對面的聲音。
“但同時也很遺憾的告訴你,架空機構辦事兒有時候真的不需要證據,只要懷疑。“
艾晴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告訴他:“以及,在十分鐘前正式頒佈的緘默條款裏規定,如您這樣造成三級思想災害的嫌疑人,必須接受更進一步的源質審查——”
尖銳的聲音響起。
桌腿和地面摩擦的聲音擴散。
“這是一場可鄙的迫害!”
在桌子後面,疲憊的教授瞪大了眼睛,再無法剋制憤怒,起身怒喝:“你們這幫麥肯錫主義者!”
“不論您是否相信,我對您個人並無任何意見。但工作就是工作。”
艾晴的動作不停,在印着天文會徽記的調查書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筆尖調轉,遞了過去:“我衷心的希望這是一場誤會,但遺憾的是,或許這已經並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