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現在回憶起來的時候,從腦中浮現的往事,竟然數之不盡。
從入職司法局開始,不,更早,從簽下那一張監察官任職協議的那一刻開始起,或許她就做出了一個錯誤的選擇。
她以爲自己會走向一條正直輝煌之路。
可路上卻如此的崎嶇。
“我們要帶走他,有更合適的地方讓他爲現境做貢獻。”
“時局所限,我們只能做出必要的妥協。”
“這裏決策室的特赦令。”
“證據不足,指控不充分的話,我們無能爲力。”
“說到底,司法工作不能一根筋,在執行上是有所彈性的。”
“你需要理解,也必須明白,有時候法條總有無法覆蓋的地方……對,哪怕他吃了那個孩子……”
去死吧。
卡米拉只想這麼說。
去死吧,都去死!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想法浮現在腦海中。
那幫視司法於無物的賤人,依仗着特權逍遙法外的混賬,爲了他媽的一個人情或者其他什麼不值一提的東西就同別人妥協的上司們,從一開始就留下無數空子的立法局,庸碌度日的同事,除了爭權奪利之外根本就毫無用處的決策室,逍遙法外的嫌疑人,被帶走之前回頭向着自己微笑的兇手,還有那些假惺惺的流着眼淚,對自己表示感謝的脫罪者,以及……自始至終都沉默着,未曾能改變這一切,反而漸漸適應、如魚得水的自己。
都去死吧,垃圾!
這樣的憎恨,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心裏。
在這突如其來的寂靜中,卡米拉看着屏幕,怔怔出神。
“真漫長啊,艾。”
她說:“回憶總是那麼漫長,對不對?”
破門而入的巨響中,魚貫而入的特別行動小組佔領了整個指揮中心,漆黑的槍口對準了每一個人。
有混亂的吶喊聲響起,和震怒的質問響起。
可自始至終,卡米拉都沒有說話。
艾晴也沒有。
只是在武器的瞄準和命令之下,緩緩的舉起手,摘下了耳麥。
最後,看向怔怔出神的卡米拉。
並沒有如同其他人一樣驚駭或者是茫然。
只是好奇。
“我一直對你有所監控,卡米拉。”她問道:“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時候?”
“唔?爲什麼不猜猜看呢?”
卡米拉淡然的回答。
“我很喜歡軍隊。”她說,“如今想來,在深空艦隊軍紀管理部服役的日子,算得上是我最愉快的工作生涯。”
“據我所知,其他人不這麼覺得……大家都叫你管理處的女食屍鬼。”艾晴說:“你的同事評價你,說你看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爲他去選一個絞刑架。”
“這大概就是職業習慣了吧。”
卡米拉無所謂的笑了一下:“哪怕到現在也一樣,艾晴——諸多代理人之中,你是唯一那個我找不到可趁之機的人。”
“我難道這麼優秀麼?”艾晴瞥着頂在身後的槍口,嗤笑。
她看了一眼,作戰指揮中心,屏幕上那個被艾弗利從身後刺穿的身影:“不過,絕大多數時候,這都算不上什麼弱點就是了。”
艾晴未曾因爲她的視線而有任何動容,甚至好像什麼都沒有察覺到一樣。
毫不關心。
只是看着她。
“保密管理局最後打的三個電話,一個是馬克西姆,一個是給自己的家人……剩下的那個,應該是給你的吧?”
“嗯,司法局、立法局、檢查局三方關係密切嘛,從來都被視爲和辦公廳共同陣營。”卡米拉回答道:“找個機會聊聊天,從來不難。”
如是,無視了馬克西姆冰冷的眼神,笑容依舊平靜。
當阿德里安死的那一天,艾弗利殺回了司法局的據點時,所看到的便是這樣的笑容。
開啓的大門之後,卡米拉和上校坐在同一張桌子之前,面對面。
“你來的正好,艾弗利先生。”
硝煙味和血腥氣中,卡米拉回頭,看向了自己的下屬:“剛剛我們達成了一項新的協議,從此之後,我們就是盟友了。”
對此,艾弗利毫無任何的意見。
作爲僱傭兵和打手,收錢辦事兒就是職業美德,多餘的話,不需要再問半點。
協議在那一天,就已經達成。
而現在,結果已經顯現,無可挽回。
只是,卡密來對此卻滿懷着疑惑:“你好像對此並不意外?”
“所羅門並非是那種一旦上了頭之後就不管不顧的莽夫,我看過他所有的行動計劃和指揮方案,每一個方案都一定有後備的措施,即便是困境之中別無選擇的豪賭,他也一定會爲此創造出能夠得到勝利的前提。”
艾晴輕嘆:“他敢於推進再生計劃的進度,將所有人推到自己的對立面,讓彼此得到如此龐大的力量……那麼,就一定會有反制的措施。
只是,你並不在我懷疑名單的最前排,卡米拉,你的僞裝很成功,令人欽佩。”
“多謝誇獎。”
卡米拉微笑:“你果然是最難纏的對手了,艾晴。”
艾晴頷首,接受了這一份敵人的誇獎,壓抑着嘔吐的衝動。
“總要有目的吧?”她輕聲嘆息:“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賣了一個什麼價格?實在難以想象,司法局的立場竟然會動搖。”
“唔?我的立場從來沒有動搖,要說的話,司法局的立場動搖了纔對吧?”
卡米拉的笑容古怪起來,看着屏幕上那戛然而止的鬥爭,許久,忽然說:“至於價格,我想要改變現在的世界,足夠麼?”
艾晴搖頭,“你知道不可能。”
“總要有人去做的,艾。”她說:“我早應該去做的,比現在更早,十年,二十年……不過最起碼,現在也不晚。”
她看着眼前的女人,告訴她:“很遺憾,艾,或許你心有不甘,但再生計劃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