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坐在地上,仰天長嘆。
總算明白自己請纓到最前方時,林中小屋看過來的古怪神情了,以及,爲什麼會不假思索的批准——你去,你去嘛。
能碰到一個活的算我輸!
就這樣,看着一隻又一隻的怪物變成碎片,肉泥,屍骨無存,到最後,連阿妮婭都已經快要受不了,氣得跺腳。
你們這羣廢物點心,爭氣一點啊!
再往前面來一點!
實在不行我過去也行啊!
她心裏已經這麼想過不知道多少次了,但每一次以打算挪動一下腳步,就能夠察覺到來自身後高處那意味深長的視線。
來自老師的目光。
廝殺在前,屠戮近在咫尺,可是卻看得見摸不着。
旁邊的霜巨人已經開始閒得摳腳了——字面意義上的摳腳,大冰茬子在斧刃的刮擦之下不斷的往下掉。
還有人拿出了酒和中午的烤肉來,抓緊時間再補一補。
就差大家鋪個地毯燒水熱茶來春遊了。
一直到,大地猛然震顫,黑暗的隧道崩裂,被擠壓,擴大,轟鳴的腳步聲響起。宛若巨蜥一般的畸變種催動龐大的身體,爬行。
厚重的甲殼抵禦着火力的掃射,龐大的身軀幾乎有數十米高,每一次踐踏都令鋼鐵歪曲,向着防線迫近。
不斷的啃食着身旁那些破碎的殘骸,被機炮所掃射出的傷口中便長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密集毒瘤,爆裂,擴散墨綠色的粘稠煙霧。
那猙獰的模樣,令阿妮婭的眼瞳亮起,拔出了短刀。
躍躍欲試。
寇斯切的聖痕自靈魂中飢渴鳴叫,惡念奔流,催化着她的源質和力量,令她腳下的陰影不斷變化,形成了宛如巨龍一般的輪廓。
新的獵物已經出現,怎能止步不前?
“黑神啊,這個敵人值得一戰!”
她興奮的吶喊,拔出了武器,背後展開一雙漆黑的骨翼,沖天而起!
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一隻手輕而易舉的捏住了她的後頸,將她扯了回來,甩了兩下。
林中小屋戲謔的俯瞰:“是誰保證說不輕舉妄動的?”
“我就看看,我不出去!你鬆手,鬆手!”
阿妮婭奮力掙扎,可還來不及掙脫,便看到了,林中小屋身後那拔地而起的恐怖烈光。
無窮陰雲自鋼鐵蒼穹之上憑空浮現,一道道電光匯聚收束,醞釀出驚天動地的霹靂。
隨着最高處,那一根手指隨意的彈出,便有撼動九地的龍吟從雲層之中擴散。
再然後,足以將眼瞳灼傷的龍脈雷光便肆意的奔流,暴虐的自地獄中舒展身軀,飽蘸着灰燼和死亡,輕描淡寫的掠過了那癲狂的巨蜥,再然後,便沒入了地縫之中,撕裂一切黑暗,消失在了目力所不能及的遠方,更深處……
令大地的震顫戛然而止。
驚雷過後,便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只有溶解的岩石散發着灼紅的光芒,照亮了無數焦爛的屍骨。
而就在防線之前,那一隻僵硬在原地的巨怪,早已經乾脆利落的化爲了塵埃,自蒸發一切的恐怖電光中煙消雲散。
“目前已經出現了冠戴者級的變種。”
槐詩對防線的通訊頻道提醒道,“請做好防禦準備。”
很快,寂靜的頻道之中,響起了迴應:“感謝提醒,伐樓那先生已接敵,前方防禦層運轉良好。”
“這裏是羅馬譜系慈悲軍團——”
一個低沉的女聲響起,來自羅馬譜系的泰拉說道:“分隔區的駐防即將收縮,請後方的軍團做好準備。
地轉祕儀的消耗太過龐大,我們需要時間。”
“明白。”
槐詩迴應:“除此之外呢,是否需要其他協助?”
短暫的沉默之後,泰拉問道:“十分慚愧,原罪軍團是否能夠承擔部分分流?”
在如今的地殼之下,錯綜複雜的隧道和岩層之間,阻擋在牧潮最前方的,最前方的便是由羅馬當代的泰拉率領的慈悲軍團。
首當其衝的,承受着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壓力。
封鎖了數十條通往地面的裂隙。
同時,維持着地轉祕儀的運作。
來自大地母神的威權運轉在地獄之中,不斷的修補着地震所造成的裂隙,截斷通往地面的洪流,將這近乎無窮的怪物封鎖在大地之下的黑暗中。
“沒問題。”
槐詩不假思索的回答:“慈悲軍團可以放棄後方通路,只要能維持地轉祕儀就足夠了,剩下的交給我。”
他說:“我來爭取時間。”
“……”
在沉默中,泰拉難以掩飾自己的遲疑:“你確定麼?”
如今的慈悲軍團就是阻攔在洪流最前方的閘門,一旦閘門開啓,數不清的怪物們就將通過數道網脈裂隙長驅直入。
倘若原罪軍團無法牽制住它們的話,失控的牧潮將瞬間擴散全局。可想要牽制住如此規模的怪物,就必須捨棄自己最大的優勢——防線,向前推進,同無窮盡的牧潮進行糾纏和廝殺……
後果完全難以預料。
“難陀軍團也可以提供支援。”伐樓那的聲音從雜音中響起,主動提議道:“目前我們還有所餘力。”
“不必擔心,只要方法得當的話,那麼問題就不大。”
槐詩彷彿猜測到他們心裏在想什麼一樣,微笑着擺手,解釋道:“如果大家不放心的話,接下來,我來給你們演示一下。”
說着,他出了手。
向着遠方涌動的怪物們,五指收縮。
無形的壓力驟然迸發,將一切碾壓成了粉碎,可就在其中,卻有一隻驚恐掙扎的類人怪物被從天而降的意志所束縛,壓制,蹂躪着。
拉扯到了槐詩的面前。
尖銳嘶鳴。
“看着我的眼睛——”
此刻,當槐詩垂眸俯瞰時,耀眼的聖光便從他的雙眸之中噴薄而出,貫入了眼前畸變種的靈魂之中,穿透了它的意識,撕裂了所有的本能,緊接着開始了殘暴的瓦解和侵蝕。
就好像捏着一臺一次性對講機那樣,強行將凝固的靈魂解離,接續了那一道奔流的血河。
乃至血河的盡頭,那一道詭異森冷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