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沉默。
“不應該這樣,是吧?”
槐詩輕聲呢喃:“我知道不是每一個人都應該喜歡我,我可能不合羣也不太受歡迎,可是,或許有的時候一些人的行爲需要一些懲罰,但他們沒有一個是應該死掉的。
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和我一樣,他們不應該死,就像那些無辜的警察不應該死一樣。”
“所以,我不喜歡你說得這些話。”
槐詩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強調:“——非常非常非常地不喜歡。”
“……哎呀哎呀,幹嘛這麼兇嘛。”
烏鴉別過頭,似是悲傷地抽泣了起來:“大姐姐我也是爲你好啊,況且如今姐姐整個鳥都是你的了,開始合作之前,稍微試探一下都不可以嗎?”
說着,她眨巴着淚眼,“看在姐姐一片赤誠的面子上,給我一個亡羊補牢的機會好不好?A計劃不行,我們還有B計劃呀。”
可惜,一隻烏鴉做出這種樣子來,絲毫地不可愛。
“……什麼B計劃?”
“很簡單啊。”
烏鴉最後看了他一眼,“既然不願意殺別人的話……”
她說,“那就只能殺你了。”
那一瞬間,槐詩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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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詩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在飄忽之中,他好像剛剛上完班準備回家,等待地鐵的時候,心裏似乎還鄙視着白天被自己開除了的某個廢柴員工,然後,隧道的深處便傳來了地鐵的轟鳴。
來不及收起手機,他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怨毒的聲音:“去死吧!”
下一瞬間,一雙手推在了自己的後背上。
他跌倒了,他飛起來了,他又落下去了,向着鐵軌。地鐵車頭的燈光越來越亮,越來越接近,然後,槐詩就被碾碎了,四分五裂,最後聽見的是自己頭蓋骨破裂的清脆聲響。
難以言喻的痛苦傳來,他來不及尖叫,甚至來不及恐懼,意識便迅速地模糊了。
緊接着,他好像又變成了一個縱橫全球經濟的商業梟雄,如今已經走投無路,被困在一座公園之中,背叛了自己的助手向他發來了最後的通牒,讓他投降。
槐詩冷然一笑,然後向他舉起了手槍。
砰!
遠處直升機上傳來一聲輕響,槐詩便感覺不到身體了,最後的瞬間,他聽見助手茫然的呼喊:“不要開槍,他沒……”
被爆頭了?
在昏沉之中,槐詩還沒反應過來,就好像一連串的噩夢一樣,他忽然又變成了中年騷氣大叔,穿着奇怪的動力鎧甲,扛着槍,衝進了盧浮宮裏和一羣奇形怪狀的蟲族生物戰在一處,然後又迅速地死佐了。
這一次最後一個意識竟然是:幹,我要讀檔……
讀檔?讀什麼檔?讀你雷姆啊!
他開始自己嘲笑‘自己’,可立刻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爲他好像又被掛在城門上了,雙手之上插着釘子,可是卻感受不到什麼痛苦,整個人飄飄忽忽的,如同喝醉了酒,向着面前那個白頭髮的人傻笑。
不過,這個傢伙幹嘛瞪着自己?自己做錯了什麼嗎?
很快,月光一閃,被斬下頭來。
然後,在一衆狂熱的歡呼之中,他好像被綁在木樁上,燒死在了火焰中,有人在興奮地咆哮:“去死吧,異端!”
然後他就又去死了。
就這樣,一遍遍地去死,不同花樣的死,毒死,淹死,絞死,燒死,被塞進絞肉機,被人送進急救室,被一不小心推了一下,被各種各樣的人和自己因爲各種各樣的事情殺死。
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死到最後,他已經快要麻木了——徹底地失去了意識。
這樣就結束了吧?
他解脫一樣地陷入沉睡。
最後的一瞬間,他彷彿回過了頭,看向了所有幻象的來處,終於窺見了那些死亡的本質。那些死亡好像變成了一張張飛舞的漆黑書頁。無數舞動的黑色重疊在一起,像是雪,它們匯聚成悲傷和絕望的海洋,勾勒出寂靜的世界。
那或許纔是命運之書真正的摸樣。
一個在孤獨中死去的冰冷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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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中重歸寂靜,只有事象分枝不斷地在命運之書上書寫的細碎聲音。
虛幻地烏鴉靜靜地凝視着槐詩,透過軀殼,彷彿窺見了他旺盛燃燒的源質。
明明只是一人的意識,當思維彼此摩擦的時候,所迸射出的火花卻宛如火焰一般地耀眼。
烏鴉看了一眼命運之書,忍不住嘆息:“果然,要是沒有它在不斷抽取源質的話,你早在好幾年前就已經覺醒了吧……”
直到自書中甦醒以來,她就一直在不斷地觀察着槐詩。
因此才能通過種種跡象斷定:槐詩恐怕早就一隻腳跨入了昇華者的門後了。否則,純粹的常人,恐怕根本不會被命運之書認定爲持有者,她也不會如此輕易地下注。
如今,就在如今的扉頁之上,槐詩的姓名旁邊,括號中的’應激期’那三個字越發地厚重,似乎在積蓄着力量,試圖變化。
可每一次變化,都好像遇到了無形的阻力一般,再次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很快,無形的力量拉扯着羽毛筆,移動到了書頁上冊的空白中,劃下了一道彎曲的弧線。
伴隨着時間的流淌,弧線在緩緩增長,漸漸演化至正圓,可最後一點點空隙卻不論如何都無法彌合。
“竟然還差一點?”
烏鴉愕然地呢喃。
一般來說,應激期乃是人的本性自白銀之海中超脫而出,源質獨立,漸漸歸還與意識之中的過程。
在這個過程之中,昇華者獨一無二的靈魂將被鑄就。
這一段時期通常十分短暫,區別於靈魂的構造,歷史上最短的記錄只用了五分十二秒,而長一點的時間也不過五六個月……就算是烏鴉也是第一次見到,竟然有六七年之後還未能度過應激期的人。
就算這些年因爲命運之書的抽取而長期處於’空藍’狀態,也未免有些太誇張了一點吧?
原本她還以爲有了書中曾經那些死亡記錄的衝擊,只要幾分鐘,槐詩就能夠順理成章地突破關口,可是卻沒想到,這個傢伙明明已經站在大門口了,可蹭來蹭去就是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