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天啓預報 >第二十五章 被否定的價值
    槐詩睜開眼睛,看到窗外午後的光。

    塵埃從天花板上脫離,在昏黃的光裏亂七八糟地舞動着。空氣中充斥着熟悉的黴味,聽見了隔壁的滴水聲。

    這是他的家。

    一場幻夢之後,他正躺在大廳裏的破沙發上。

    “我……還活着?我睡了多久?”

    他茫然地爬起來,摸着自己的胸口,看到傷口上好好地打着繃帶,隱隱有所陣痛,但竟然活動無礙。

    尤其他發現,命運之書竟然從實體轉換到自己的意志裏,只要心念一動就能夠自行翻動。

    很快,他聽見了身旁的聲音。

    “大概十來個小時左右吧,看來你恢復的不錯。”

    坐在窗前的少女擡起頭看着他,平靜的面容令槐詩不安起來。

    “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對了,老柳,老柳他……”

    “柳東黎?啊,他活着,現在手術應該已經結束了,正在重症監護室裏……如果恢復好的話,大概以後還有機會能醒過來。不過這並不是你的錯,倒不如說,被綠日盯上還能活命已經是萬幸了。”

    艾晴平靜地道:“雖然昨晚發生了很多事情,還讓幕後黑手逃掉了……不過對你而言,這一切已經結束了。”

    “結束了?”

    “對,結束了。”艾晴頷首,“不論如何,接下來的事情已經和你無關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盯着你不放了。”

    她凝視着槐詩,鄭重地告訴他:

    “恭喜你,你可以回到原本的平靜生活中去了。”

    如果在昨天的時候,艾晴這麼告訴他的話,他一定會樂不可支,手舞足蹈,可如今,聽到這個消息,他卻完全開心不起來。

    甚至沒有任何愉快地反應。

    艾晴沒有再說什麼,合起了書之後準備離開,拒絕了槐詩相送之後,自己撐着柺杖起身道別。

    “怎麼了?”

    她看到槐詩恍惚的樣子,歪過頭:“還有什麼想要問的麼?如果你擔心柳東黎停在這裏的車,過兩天會有人開走的,放心,來之前會給你打電話。”

    槐詩搖頭,看着她:“我這些日子其實一直在想,究竟在什麼地方見到過你。”

    “……”

    艾晴沉默,許久,平靜地搖頭:“想不起來也沒什麼關係,反正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忘就忘了吧。”

    她走出門外,最後看了一眼槐詩,頷首道別。

    “那麼,我現在要立刻出發去金陵進行述職了,祝你今後的人生一帆風水,希望我們能夠不要再見吧。”

    她說:“永別了,槐詩。”

    門關上了。

    寂靜裏,槐詩沉默着,看着艾晴在司機的攙扶下走進車裏,車門關上了,緩緩走遠,最後消失到了路的盡頭去。

    .

    .

    整個下午,槐詩都坐在花園的臺階上,那個屬於他的老地方,看着光禿禿的苗圃,發呆。

    “悵然若失,對吧?”

    烏鴉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冒出來,站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他的腦袋:“別難過,來,抽根菸放鬆一下?

    實在不行買瓶酒喝兩口,悶頭睡一覺,什麼都完事兒了。”

    “完事兒了?”

    槐詩看着她。

    “對,完事兒了。”烏鴉輕描淡寫地問:“這不是都結束了麼,槐詩?如你所願的那樣,你已經擺脫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迎回了自己心心念唸的平靜生活。”

    槐詩沒有回答。

    結束了嗎?

    或許吧,可他預想之中的解脫並沒有到來。

    沒有如釋重負,甚至,還有一絲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憤怒……明明什麼都沒有結束纔對。

    他忽然想起老楊的臉。

    最後的那一瞬間,那個王八蛋看自己的時候,竟然是笑着的,一旦要死了就好像能夠解脫了一樣。

    明明什麼都沒有能夠解脫,他只不過是賣了自己的命去換另一個人的命而已,難道被他救的那個女人會開心嗎?

    他究竟在得意個什麼勁兒啊?

    還有如今在重症監護室裏的柳東黎。

    曾經槐詩都覺得他們是自己的朋友,可如今他們之中,有一個被自己從身後開了一槍,有一個在自己身後開了一槍。

    他失去了兩個朋友。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已經溜之大吉……

    “怎麼就能忽然結束呢?”

    他擡起手捂住面孔,再忍不住心中的憤怒和疲憊,“他媽的……”

    烏鴉憐憫地看着他。

    這麼長時間以來,她第一次看到槐詩如此憤怒的樣子。

    除此之外,好像不論碰到任何事情,他都只會死皮賴臉地癱在地上,任由亂糟糟的命運車輪從自己身上碾過去,如同一條老鹹魚。

    天生的好脾氣。

    他強由他強,反正我也爽。

    可是她卻總覺得,槐詩的身上欠缺了什麼,掩飾着什麼,或者……試圖隱藏着什麼。

    直到現在,她才隱約地明白,或許這一片空空蕩蕩的花園,纔是他最放鬆的地方,只有在這裏,他纔會坦然地面對自己。

    縱然他的心中對這裏如此地抗拒——

    “我說,槐詩。”她認真地問,“這裏對你有什麼重要的意義嗎?”

    “大概吧……”

    槐詩低頭看着臺階下的那一片小小的花園,沉默了很久。

    “如果不想說的話就當我沒問吧。”烏鴉搖頭:“畢竟窺探隱私也不是什麼很有面子的事情。”

    “不,反正也沒什麼隱瞞的必要了,我只是在想究竟怎麼跟你說。”

    槐詩揉了揉臉,沉吟許久,認真地思考着。

    他說,“在我小的時候,曾經發過一次高燒。”

    “當時我的父母很生氣,因爲他們在國外玩,我沒有照顧好自己,不讓他們省心,然後給我打了錢,讓我自己去醫院。

    可我當時太困了,太難受,就沒有去,在客廳的沙發上睡着了。”

    槐詩說,“我記得當時我做過很多很奇怪的夢,夢見我好像長出翅膀在天上飛,夢見這一座老房子會說話,給我擦汗和倒水,後來我聽見翻牆的聲音,有人從後院裏翻進來,蒙着臉,手裏還抓着刀……我藏在門後面,不敢說話。

    我很害怕,如果我被那個人發現的話,我可能就要死了。”

    “我不想死。”

    他凝視着那一塊隆起的地面,輕聲呢喃:“所以我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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