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臉色蒼白,呆滯地看着碎了一地的藥劑瓶。
不論嘗試了任何一種方法,都無從阻擋他軀殼之中蔓延的銀色火焰。
就好像從疊疊樂的積木堆裏抽出了最關鍵的一根,坍塌和滅亡已經不可避免。
這就是先天所限。
他在自我消滅。
不論注入多少延續生命的藥劑,都好像抱薪救火一樣,在這必然自滅的結構之前都無濟於事。或許就好像聖靈譜系所說的那樣,除非真得是神明降下垂憐,否則他再無從獲得拯救。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註定不會得到所謂的救贖……
不,應該說是教團所應允的救贖早已經隨着被祝福的銀和聖物一同植入了他的骨髓之中,只需要一個小小的信號,致命的連鎖就會將吸血鬼的原罪和吸血鬼一同淨化……
死亡就是最終的解脫。
至於虛無縹緲的天國之門是否會爲他開啓,就不是教團會考慮的範圍了。
不用去猜,槐詩就能夠看到自己的人物卡上血量被迅速扣除的場景。
一點、一點、一點……
直接從上限予以抹除,直到歸零的一瞬,一切便會告以終結。
“啊,這就是二五仔的下場嗎?”
在恍惚中,槐詩輕聲呢喃,感覺到有水滴落在自己的臉上。
依舊有人陪伴在自己的身邊,徒勞地嘗試着任何的辦法,一次又一次,直到徹底陷入絕望。
“救救他啊!”
莉莉擡起頭,凝視着自己的同類們,近乎哀求着吶喊:“白冠王難道沒有什麼其他的恩賜了嗎?什麼能夠救人的東西都好!”
所有的船員沉默着,憐憫地垂下眼眸。
“抱歉,孩子。”
船長別開了視線:“你需要明白,對於我們這種何時誕生和死亡都不能決定的傀儡而言,拯救別人的力量太過奢侈了。”
莉莉茫然地看着他,好像無法接受一樣,許久之後,疲憊地低下頭,凝視着自己的雙手,再忍不住哽咽:
“可明明,我已經、我已經……得到生命了啊。”
沒有人再說話了,垂下眼眸。
“我還沒死呢,大家別擺出一副準備獻花圈的嚴肅樣子好麼?”
槐詩努力地睜大眼睛,卻聽見自己眼角崩裂的聲音,細碎的破裂聲在他的臉上擴散開來,隨着他撐起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多的聲響自軀殼中迸發。
“扶我起來。”槐詩輕聲說:“我還能送。”
就在所有人愕然地神情中,槐詩自地上爬起,扶着自己的斧頭,艱難地昂着頭,環顧四周。
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喂,朋友!我都要死了,總要出來見我一面吧?”
他奮力嘶吼,感覺到肺腑崩裂的聲響:“還是說,你要縮到最後不露頭麼!!!”
寂靜裏,所有人面面相覷。
到最後,視線竟然匯聚在了槐詩的身後,滿是震驚與錯愕。
一個龐大的陰影不知何時,已經佇立在槐詩的身後。
不,他是坐在地上的。
從一開始就靜靜地欣賞着這一切,坐在近在咫尺的特等席上,觀賞着這一場爭鬥劇。可是卻誰都沒有發現,誰都沒有察覺。
說着,他掀開了兜帽,露出了那一張面孔。
嶽俊?
槐詩愣了一下,眉頭皺起。
竟然是第一天晚上就被斬首殺死的嶽俊?
可是不對,自己已經看到過他的屍體了,幾乎爛掉了,還是說,只剩下一個腦袋他也能活下來?
不,不對,不是嶽俊。
哪怕艾晴如今沉默不語,槐詩也能夠憑藉之前她所交給自己的線索做出如此的判斷。
“你哪位?”
“嗯?我還以爲你會和陰言一樣認錯來着。”
‘嶽俊’捏着自己的下巴,眉毛微微挑起,聲音就變得沙啞又低沉起來:“用這種面目來見人,說實話並不禮貌。可惜,爲了讓你們相信我死了,原本的腦袋也被打壞了。
你看,一路上拼拼湊湊,從五月花號上拼出了一艘忒修斯之船,到最後只剩下腦子是自己的了……”
他猶有餘裕地說着笑話,微微地捋起了頭髮,向槐詩展示下面細碎的疤痕。
令槐詩愕然。
“老肖?”
“對,是我。”
老肖頷首,嶽俊的神情平靜,不知道究竟是新換上的腦袋不太好使還是他本來就如此的淡定和平靜。
“嶽俊是你殺的?”
“我和雷飛舟。”老肖微微聳肩,“上船第一天我們就結成了同盟,可惜被嶽俊看到了,你懂得。”
“陰言呢?”
“也是我。”
老肖坦然回答:“完成我的祕密需要他手裏雅嘎的復生魔藥,他不肯給我。”
“讓我猜猜看……”槐詩笑了:“下一個是我?”
“就算我不動手,你也要死了,不是麼?”
老肖憐憫地瞥着他臉上剝落的碎片,“說實話,我一度將你當做最強的競爭對手,畢竟你曾經的表現……恩,很是驚人,簡直防不勝防。
況且,在此之前,你具有我們所有人中最強的殺傷力,聖靈譜系的劊子手搭配你簡直是絕配。我針對你做了那麼多防備,卻唯獨沒想到:你竟然連自己的祕密都無法完成。”
就好像對一切都洞若觀火那樣,他平靜地述說着事實:“很遺憾,槐詩,這一場遊戲,你要輸了。”
“我應該恭喜你得到二五仔大賽的冠軍麼?”
槐詩漠然地反問,握緊手中的斧柄。
“你和我所取得的成就真得重要麼,槐詩?你無需爲此憤怒,正像我不會因此而驕傲那樣。”
老肖忽然笑了起來:“歸根結底,我們難道不都是棋子麼?哪怕自詡爲玩家,可是依舊被規則所束縛,在諸神的棋盤上難以超脫。
從一開始,我們的使命和意志就已經註定瞭如今的這一切,並非是來自於所謂的運氣和偶然。或許KP手裏拿着骰子告訴你這都是機率,但他卻不告訴你——諸神從不擲骰子。”
“一切皆已註定,槐詩。”
他凝視着面前的少年,卻好像看着棋盤之外的艾晴那樣,一字一頓地告訴他:“在開始之前就已經有了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