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天啓預報 >第二百三十章 和絃
    “五、四、三……”

    三秒鐘的時間轉瞬即逝。

    燈靈的面孔之上已經遍佈裂痕。

    隨着他猛然伸手,黑暗之衣歸來,覆蓋在了他的軀殼之上,緊接着,光暗消融重歸混沌,一個帶着層層裂隙的破碎影子驟然縮入了油燈之中,安薩利踉蹌後退,一屁股坐在地上,汗流浹背,臉色慘白。

    彷彿永恆的黑暗被撕裂了,王子再度睜開眼睛,震怒着張口,似是準備嘶吼的那樣。

    可緊接着他便看到了,跪坐在走廊盡頭的少女。

    眼眸低垂。

    手指搭在腰間的刀柄之上,如同扶着楊柳,靜謐且溫柔。

    迎着他盛怒的神情,裏見琥珀擡起了面孔。

    漆黑的眼瞳之中,隱藏在黑暗之中的僞裝被撕裂了,展露出凌厲的輪廓。

    扶着刀柄的手臂上,長袖陡然一震。

    好像有微風吹過那樣。

    “二……”

    就在那一瞬間,有清亮的聲音響徹在空氣之中,恰如楊柳枝頭的飛鳥乘風而起,自天穹之上振翅,吹散了陰雲,顯露出漫天的燦爛羣星。

    還有那絕妙的月之輪廓。

    拔刀,劈斬,血振,入鞘。

    那是在瞬息間一氣呵成的恐怖劍術,凌駕於肉眼所能觀測的極限之上,隔着數十米,灑下了清冷的刀光。

    於是,在王子的胸前,古老的華服應聲而裂,展露出乾癟的胸膛之上那驟然浮現的斬痕。

    自斬痕之中,一縷清冷的月光無聲地映照而出。

    ——獨妙劍·彌生月!

    月光如釘,貫穿了軀殼和形骸,將狂怒的魂靈楔在殘破的軀殼之中,強行鎮壓封鎖。

    而裏見琥珀已經委頓在地上,汗水從臉頰上滴落,落在顫抖的手指之上。

    時間還在繼續。

    “一……”

    月光崩滅,自傷口中噴涌而出的狂怒之風裏,長髮王子劇烈地掙扎着,拔出了破碎的月光,捏碎在五指之間。

    張口,尖銳地牙齒後,黑洞洞的口腔中醞釀着惡毒的吐息。

    “……零!”

    槐詩踏前一步。

    在脫力的恍惚之中,裏見琥珀愣了一下,感覺到一陣撲面而來熱浪。

    彷彿有烘爐從身旁走過那樣。

    可那只是幻覺。

    是隻存在於意識之中的感應和威脅,物理上完全無從體會的微妙體悟。

    有什麼東西,甦醒了。

    從槐詩的軀殼之中。

    碧綠的火焰自少年的身上升騰而起,將他吞沒在其中,胸臆之間的缺口之中,有煉獄的熔岩光芒無聲地涌動,盤旋……

    經過了漫長的醞釀之後,匯聚了無數絕望、痛苦和瘋狂的源質化作海嘯,迸發!

    槐詩再度踏前一步,緊接着獨妙劍效果結束的那一瞬,向前,彎下腰,恰如小貓所教授的禮儀那樣,撫胸致意:

    “樂園見證之下——”

    “——我向您發出挑戰!”

    陡然間,整個走廊中的空間一滯。

    一道虛無的光憑空降臨,凍結了一切,緊接着,將所有無關者的干擾剝離,不論是裏見琥珀還是安薩利的力量都被屏蔽在外。

    再然後,槐詩的霰彈槍和彈夾等等一系列邊境遺物、乃至不屬於他自身的力量盡數剝離,而在王子的身上,華服之下的鎧甲,手腕上的手鐲,乃至腳下的靴子,甚至半個鐵質的頭蓋骨也驟然消失無蹤。

    只剩下了他們彼此,還有束縛在王子身上那一根不斷迸發火星的鎖鏈。

    它已然是槐詩靈魂的一部分了。

    少年咧嘴微笑。

    擡起了手腕,握緊虛無之中的鋼鐵之斧。

    那一瞬間……對決,開始!

    糟了!

    安薩利的面色驟變,舉起油燈,用盡全力地放出了暗國,隔着樂園的屏蔽,將整個走廊籠罩在了其中。

    緊接着,鐵的咆哮撕裂了屏障的阻隔,便從黑暗的國度裏迸發!

    鐵在燃燒。

    宛如烈日驟然自這暗國的地平線上跳躍而出,向着四面八方,施捨着自己暴虐的輝光。

    自破空的巨響之中,槐詩踏前。

    禹步!

    三步過後,颶風席捲着破碎的地磚飛起,少年已然突破了狂風的束縛,燃燒的山鬼,近在咫尺。

    向着面前的王子,舉起手中的無形之斧。

    ——斬!

    安薩利難以形容那一瞬間自己看到了什麼,好像有幻影自少年的身上浮現了那樣,升騰而起。

    一切的束縛都被槐詩掙脫了,隨着他向前的那一步,帶着四百年輝光的長槍自他的手中浮現,緊接着是吞食鮮血的祭祀之刃……

    被他分明地握在了手中,向前劈斬,橫掃,貫穿。

    那究竟是源質的變化還是純粹以軀殼所完成的恐怖極速?還是說,就連時間都重疊在了這一刻呢?

    燃燒的山鬼在咆哮,自漫長到近乎凝固的瞬間裏。

    瞬間,轉瞬即逝。

    少年和王子擦肩而過,餘勢不竭地踉蹌向前,狼狽地跪倒在地上,汗出如漿,手臂崩裂出一道道慘烈的血口。

    在他身後,唯有三道耀眼的光痕殘留在空中,

    貫入了王子的軀殼。

    裂頂斧劈,腰斬和撕裂胸腔的穿刺在這一瞬終於爆發,鏗鏘地鋼鐵鳴叫匯聚在一處,宛如形成實質的那樣,駕馭着純粹的破壞,騰空而起,擴散向四面八方。

    暗國劇烈地抖動着,在那重疊的鋼鐵咆哮之間沸騰一般地抖動着,直到最後,無力地吐出了一個和絃的餘音。

    如此純粹,如此溫柔。

    好像大提琴的低沉餘韻,緩緩地消散在空中。

    而原地的長髮王子卻僵硬地凝視着面前的空氣,嘴脣囁嚅着,發不出聲音。

    到最後,好像終於明白了什麼一樣。破碎的面孔上,嘴角緩緩地勾起一絲弧度。

    不止是嘲弄還是解脫。

    隨着鎖鏈的消散,他的無數長髮在瞬間枯萎,一陣陰風吹來,早已經失去了多少年生命的軀殼便擁抱着時光的饋贈,悄無聲息地坍塌爲了一地的塵埃。

    在塵埃之中,只剩下一縷金色的頭髮。

    璀璨地好像黃金鑄就,輕柔而美麗。

    “媽耶,就差一點……”

    死寂裏,只有單膝跪地的槐詩在艱難地喘息,擡起手掌,把銀血藥劑抹在崩裂的手臂之上,血肉生長彌合的麻癢覆蓋了撕裂的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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