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路上越來越多的廢棄房屋和礦場之外,證明他即將回歸文明世界的,是正午時間在臨時帳篷之外響起的引擎聲。
如此高亢和熟悉。
令槐詩從睡夢中睜開了眼睛,睡眼惺忪的爬起,掀開自己用錫箔紙搓出來的門簾。
實際上,除了墊在身體下面的攤子之外,整個臨時帳篷的框架都是槐詩用圈禁之手和馬鞍包裏的金屬儲備搓出來的。
帳篷表面的除了帆布之外,槐詩爲了擋風,還鍍了一層錫,在陽光下面,看上去古怪又顯眼。
就好像在沙礫上滾動的一顆水銀。
銀光閃閃。
而等槐詩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之後,便看到從遠方的盡頭馳騁而來的好幾輛大型越野車,以及……在它們後面緊追不放的船隊。
沒錯,是船隊。
槐詩從包裏翻出望遠鏡,專注端詳,便看到那一艘艘憑藉風力在沙海上迅速航向的船,每一艘都有大概有公交車的大小。
它們懸掛着一張張黑色的風帆,船身下面似乎是氣墊一樣的裝置。
而船頭上還假設這機槍等等武器,每一艘船上大概有四五個人,看上去衣着都破破爛爛,不似善類。
如今,十六艘黑帆正在緊追着逃向沙漠三臺越野車,兩邊不斷的交火,令人感覺到親切的爆炸聲此起彼伏的響起。
毫無疑問,兩邊是在進行着爭鬥和廝殺。
但槐詩卻一點攪合進去的心思都沒有。
這裏距離堪培拉大概還有八百多公里的樣子,可以說已經相當接近槐詩的目的地了,他才懶得節外生枝。
就連從那幾輛越野車裏感覺到忌憚和殺意的時候,槐詩也沒有做任何反擊,只是隔着望遠鏡,靜靜的凝視着車內那個看過來的昇華者。
在短暫的一瞬,雙方的視線交匯在一處。
隔着沙海彼此對視。
緊接着,那個枯瘦老人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收回了視線。
越野車加快了速度,疾馳而去,迅速的消失在了沙海之中。
黑帆船隊緊追不放,但在船隊最後方,卻有一艘小船忽然調轉了方向,憑藉着風力,迅速地向着槐詩的方向疾馳而來。
“感覺要出事兒啊。”
肩頭的烏鴉嘖嘖感嘆:“你好像就是那種遇到什麼麻煩就一定會被攪合進去的倒黴鬼欸。”
“這都是誰害的啊!”
槐詩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擡起眼睛看着迅速靠近的那一艘黑帆鐵船。
不知道應該稱之爲氣墊船還是帆船的古怪載具,最顯眼的應該就是它們懸掛起來的黑色船帆了吧?
就在巨大的船帆之上,還用白色的油漆勾勒出一個奇怪的標誌。
好像是個頭像。
仔細看的話,能夠分辨出是一個頭發蓬亂,冠戴荊棘的一箇中年男性面孔。繪畫者明顯頗有水平,只用簡單的黑白二色和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了那一張面孔的神髓。
看着那一張面孔,感覺就好像面對着無盡的沙海那樣,令人頓生一種渺小和無力感。
倘若是普通人的話,此刻一定被恐懼所懾服,動彈不得了吧?
“你知道是什麼來路麼?”槐詩問。
“澳洲最大的昇華者組織,由澳洲的受加冕者‘沙王’所建立的武裝組織‘荒蕪之子’。”
烏鴉簡單地介紹道:“如今澳洲最大的軍閥,六個城市和十七個大型聚落的實際統治者。所有澳洲的昇華者都以能夠爲他效勞爲榮。
簡而言之,如果他們想要搞你的話,你就會很麻煩——”
在烏鴉介紹的時候,那一艘黑帆已經疾馳而至,一個漂亮的漂移甩尾,停在了槐詩的面前。
塵沙好像波瀾揚起,撒在槐詩的身上,像是下雨一樣。
一顆菸頭從上面拋了下來,在船頭,那個帶着墨鏡的年輕人踩着船沿,居高臨下的看過來。
他打着赤膊,根本不懼烈日暴曬,上身只穿了一件掛着彈夾的快速反應背心,能夠看到胸前和脖子上密密麻麻的刺青。
是個昇華者。
而在他身後,是幾個手持着武器的精悍男人,隨着他一起端詳着船下面的槐詩,眼神不遜。
槐詩也仰頭看着他們,保持着平靜的笑容。
哪怕逆着太陽刺眼的光,也沒有眨過任何一下眼睛。
“你們的車真不錯。”他頷首讚賞。
並沒有看到預想之中畏畏縮縮的樣子,戴墨鏡的男人驚詫地挑了挑眉毛,擡起手,將臉上的墨鏡摘下來,好像審訊那樣的發文。
“從哪兒來的?”
“東夏。”槐詩用拉丁語回答:“我不是你們的敵人,也對你們的行動沒有一丁點的妨礙,希望你們不要太過緊張。”
緊張?
幾個船上的人面面相覷,好像聽到了一個荒謬的笑話那樣,忽然嘲弄的大笑了起來。
這個時候,應該緊張的是他們還是面前這個來路不明的人?
原本戴墨鏡的那個刺青昇華者張口,將口香糖啐到槐詩的腳下,笑容漸漸冰冷:“老實點,我問你是從什麼地方來的?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有什麼目的?”
“我大概明白了。”
槐詩想了想,回答:“我從達爾文出發,打算到堪培拉去,至於目的的話,旅行,算不算?”
“……”
戴墨鏡的昇華者愣了一下,旋即越發的冷漠:“你在逗我嗎,小鬼?你想告訴我是你一個人,穿過沙漠來了這裏?”
“旅行,不就是這樣麼?”槐詩聳肩:“吃了點苦,但還蠻有成就感的。”
卡擦一聲。
有槍械上膛的聲音響起。
在船上,幾個人已經舉起了武器對準了面前的少年。
“下一次撒謊的時候,最好挑一個好藉口,小鬼。”昇華者漠然地說:“一週之前,輻射風暴纔剛剛將整個澳洲的內側沙漠全部洗了一遍……除了五階昇華者之外,沒有人能夠從裏面活着走出來。”
“呃,實際上不需要那麼高的等級。”
槐詩搖頭嘆息:“況且,光我知道的能夠從裏面溜達出來的就不止一個人——我說,你們能把槍口先放下麼?這麼對話我還挺緊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