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充滿期待,然後在茫然裏漸漸尷尬起來,最終變作了彷徨和愁苦,在失落和悲傷中二度迎來朝陽。
“にまび的,你們也驢我……”
空空蕩蕩的車庫裏,大政光昭寂寞的抽着煙。擡起頭,看着升起的太陽,擡起胳膊用力擦了一下眼角。
眼睛幾乎溼潤了。
寂靜裏,歸來的下屬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磨蹭了許久之後,戰戰兢兢的走上前來:“會長……”
許久,大政光昭纔回過頭來。
“嗯,你說。”
下屬顫抖的手遞上了手機,手機中的有線電視頻道正在報道着晨間新聞——昨晚在市郊再度發生一場交通事故,油罐車碰撞,警視廳提醒各位廣大市民注意交通安全,切勿醉酒駕駛,司機一滴酒,親人兩行淚bulabulabula……
“你給我看這個什麼意思?”大政光昭幽幽的問:“我開車從不喝酒的,不是還有司機麼?”
“……”
被那一雙眼睛看着,下屬的小手又哆嗦了一下,顫顫巍巍的捧起了一個盒子。
“這個,是混種同盟剛剛……送過來的。”
大政光昭隨意的擺了擺手:“打開看看,裏面是什麼,炸彈?”
盒子打開之後,裏面只有一堆細膩的粉末,蒼白,夾雜着大大小小的顆粒,還有焦炭的餘燼……
像是什麼東西燃燒殆盡之後剩下的灰。
“他們說,物、物歸原主……”
並沒有預想之中的暴跳如雷,大政光昭掐了煙,平靜的問:“這麼說的話,都死了?”
“是。”下屬點頭。
然後聽見了槍聲的轟鳴,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你這樣的廢物還活着幹什麼?”
大政光昭低頭,凝視着血泊中呆滯的眼瞳:“老子養你這麼久,是爲了讓你給我看新聞麼?早他媽幹什麼去了?”
他擡起手,扣動扳機,再扣動扳機,回頭向着那些呆滯的面孔怒喝:“都啞巴了嗎?
一個兩個廢物到這種程度,都死成灰了,讓生天目送回來了,還他孃的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這麼久的時間幹什麼去了?去推卸責任甩鍋了麼?一百四十多個人!哪怕是一百多頭豬呢,生天目一晚都殺不完的好麼!”
組員們土下座跪地,深深的將頭埋下去,貼在冰冷的地面上,哪怕流淌過來的血浸沒了額角。
“我算是看明白了,鐵王黨的心腹之患,不在那幫混種,不在那羣意大利人和俄聯人,而是在我屁股下面!”
大政怒吼:“信誓旦旦跟我保證這一次一定能取生天目狗頭的人去哪兒了?拿着老子賣了老臉去上面求來的馬印,去白給了!
這種廢物不死,難道還留下來當擺設麼!可你們呢,你們就和死掉的那幾個廢物不一樣嗎?
還有人跟我說,兩天之內拿下丹波內圈的,是要靠死得夠慘的讓生天目那個老王八蛋笑死在醫院裏麼?”
就在震怒的咆哮裏,忽然有叮鈴鈴的聲音響起。
電話鈴聲。
女子偶像組合的熱情合唱迴盪在空氣裏,令原本肅冷的氣氛也變得溫柔了起來。
“誰的手機?給我滾出來!”
大政光昭咆哮,雙眼猩紅,怒不可遏,可旋即反應過來:“哦,我的啊,那沒事兒了……”
他彎下腰,從死掉的下屬口袋裏掏出了自己的手機,低頭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陌生號碼,冷漠的接起:“喂?哪個?東電收電視費的傢伙的話,就做好死全家的準備吧!”
回答他的是一個帶着古怪口音的低沉嗓音。
“是我,‘好朋友’葉甫根尼——”
電話另一頭的俄聯人好像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短暫的寂靜之後,發出了一聲恍惚又暢快的呻吟。
長出了一口氣。
他說:“我們有筆生意,可以談一談。”
大政光昭的眼珠子轉了一下,兇惡的神情漸漸變得意味深長:“關鍵在於,你想怎麼談了……‘好朋友’先生。”
“會有人去找你談的。”‘好朋友’說:“我只是個介紹人,你只需要接待就好。”
再說完之後,電話便掛斷了。
寂靜裏,他聽見身後的聲音。
“真慘啊,連開了七八槍,都還沒死透——”
充滿憐憫的,端詳着地上血泊裏抽搐的人,那個突然出現在這裏的男人俯瞰着那一雙充滿期冀和渴望的眼睛,似笑非笑,不知究竟是悲憫還是嘲弄。
但出乎預料的是,卻沒有任何突兀感。
就好像他本來就在這裏一樣,只不過是他們沒有發現。
黑髮,黑眼,白色的皮膚。
永遠帶着距離感的禮貌笑容,像是一個羅馬人,可是他卻說着一口好像從小在日本長大的標準瀛洲語。
穿着瀛洲式的傳統長袍。
在一陣喧囂之後,瞬間,就被層層圍住了。
在人羣之後,大政光昭面無表情的擡起手槍,冷聲問道:“什麼人?”
“剛剛不是在電話裏說了嗎?來找你談生意的人……真是粗魯啊,一點待客之道都不懂。”
來客搖頭,似是無奈,略微的擡起手說道:“麻煩稍等一下吧,實在是有點看不下去了——”
輕描淡寫的揮手,好像是斥退閒雜人等。
那個男人低下頭,緩緩彎下腰,凝視着血泊中抽搐的極道。
“很痛苦,對吧?。”他輕聲問。
地上垂死的男人瞪大眼睛,竭盡全力的伸出手:“求你救……救我……”
“我會救你的,放心吧。”
說着那樣的話,來者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微笑,伸手抱起了血泊中的上身,扶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聲呢喃:“所謂的死,並不是什麼值得恐懼的事情,而是漫長的安眠,安心的結果。”
“別怕。”他說,“很快就結束了。”
卡擦一聲。
伴隨着溫柔的動作,苦痛便被終結了。
逝者的絕望神情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宛如走進夢鄉的安詳笑容。
大政光昭的表情抽搐了起來。
在那瞬間的恍惚中,好像看到什麼幻影一樣的東西從血泊裏升起,飄到天上去了,就好像升入天堂一樣。
那個人,分明是被扭斷了脖子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