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黃昏之鄉遍佈裂隙,被破壞的設施中升起濃濃的黑煙,那些融化的生產設備變成了灼紅的鐵水,肆意奔流。
更加接近地獄原本的模樣。
槐詩聽見了破裂的聲音,來自涌動的恨意之海。
自己全力維持的源質傳輸中斷了一瞬,緊接着,丟失了目標。
他愣在原地。
只有鯤鵬悲鳴的聲音傳來。
天空中,被太陽高溫射線掃過的大羣之主發出了最後的歌聲,從恨意的海洋中凋零,墜落。
隨着自己的主人一起。
血雨傾盆而下。
在大地的裂隙中,應芳州艱難的睜開眼睛,看到了胸前貫穿了軀殼的鐮刃。
還有最後的敵人。
凝固者·伽拉!
經歷了慘烈又冷酷的廝殺,翅膀全部斷裂,失去了一條手臂和大多數內臟……
儘管遭受了如此重創之後,枯萎之王的追隨者依舊未曾死去。
“這是第幾次了,應芳州?第五次?還是第六次?”
伽拉嘶啞的大笑着,他擡起腳,踩在應芳州的胸前,踏着那一柄鐮刃,不容許他絲毫的掙脫,殘缺的獨眼中涌現猙獰和喜悅。
從敵人生前的數次對決中未曾能夠得到的勝利和榮耀,竟然在敵人死後來到了自己的手中!
雲中君再度擡起了自己殘缺的手掌,可是卻已經無法觸及近在咫尺的敵人。
“這一次,是我贏了!”
“……是嗎?”
應芳州的嘴角艱難勾起,看着他,像是看着一個傻子那樣,嘴脣緩緩的開闔,告訴他:“可我,還沒輸呢……”
當伽拉正準備再說什麼的時候,卻面色驟變。
有淒厲的嘯聲迸發。
從天而降!
在血雨之中,有輝煌的電光從消散的雲層中墜落,遵照自己主人的呼喚,迸發最後的雷鳴。
逝水之槍的輪廓從雷霆中浮現,瞬間,貫穿了伽拉的頭顱,撕裂了他的笑容,連同他和自己的主人一起穿刺,釘在了大地之上。
而殘缺的手掌,握緊了槍身。
雷光迸射!
伴隨着高亢的碎裂聲,無數水晶的殘片從伽拉的血中流出? 阿斯莫德的最後力量被徹底擊潰……
這便是奠定勝負的最後一擊!
伽拉的笑容凝固,軀殼浮現無數裂隙,迅速的化爲失去光澤的破碎黃金? 分崩離析。
殘存的血水落在了應芳州的臉上? 點亮了那一雙黯淡的眼瞳。
“真遺憾? 看來這一次,還是我贏。”
“還沒有……結束……”
伴隨着載體的崩潰,伽拉艱難的發出聲音? “我會在地獄中等待……不論多久……應芳州? 我們的宴會,纔剛剛開始……”
“終有一日……我們將……再度……”
“不會有下次了,伽拉。”
應芳州打斷了他的話? 最後的雷霆? 撕裂了他殘存的載體:“你們的敵人? 不再會是我了……”
凝固者的面孔一怔? 旋即化爲金屬的塵埃消散? 迴歸了枯萎之王的國度? 再度迎來漫長的沉眠。
應芳州冷淡的收回了視線,不再去看。
磨蹭的太久了。
“什麼時候來的?”應芳州問。
槐詩想了一下,認真的說:“剛纔。”
“又是謊話。”
應芳州不屑的冷笑? 絲毫不給面子。
槐詩倒是沒有不好意思? 只是笑了笑? 在旁邊坐了下來:“至少見證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 記錄了老前輩的英姿嘛,對不對?”
沒有絲毫意義的恭維和馬屁。
現在的後輩,真的靠得住麼?
應芳州嘆息? “教你的,都看清楚了麼?”
槐詩撓頭,無奈聳肩:“說實話,邊看邊忘,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啊,要不下次咱們再來一次?您再費費心怎麼樣?”
應芳州似是嗤笑,沒有回答他。
雖然滑頭了點,但也算是機靈,至少不用擔心會像自己一樣,鑽在死路上不回頭。
或許,可以不用太擔心。
但還是太不像話了。
這就是一代不如一代吧?
他無聲的嘆息着,不知道應該惱怒還是發笑。
在這沉默的寂靜裏,應芳州靜靜的看着天空,那一片宛如地獄的宇宙原暗,許久,許久。
“小子,理想國……還在麼?”
“當然啊。”
那個年輕人頷首,好像不理解老前輩爲什麼會問這樣的問題一樣,有些困惑:“都這麼多年了,大家在現境開枝散葉,繁茂興盛,好得不得了,你問這個幹啥?”
又是,謊話……騙小孩子嗎?
可是明明知道是謊言,應芳州卻忍不住,發自內心的,感到了一陣欣慰。好像漫長的等待終於迎來了黎明一樣。
如釋重負。
“不要認輸,槐詩。”
他輕聲呢喃着,用力的,握緊了那個後繼者的手,“不要,像我一樣……”
“可不認輸也沒辦法啊。”
槐詩無奈,回頭,看向遠方那一道巨大的日輪,“敵人可是那種程度的東西啊,前輩,怎麼想都打不過吧?”
那就自己去想辦法啊。
成熟一點,不要老是靠別人解決。
什麼都要人指點,你是幼兒園的小孩子嗎?
應芳州想要這麼怒斥,可是卻忍不住想要發笑:仔細想一想,這樣的話……好像一次都沒有對他們講過啊。
可說了之後就會感覺很輕鬆。
偶爾不負責任一些,不也挺好嘛?
所以,只此一次,就交給你們自由發揮好了……
“加油吧,槐詩。”
他說,“這已經是你的工作啦。”
“行吧,那我再努力一下唄。”
槐詩點頭,握緊了他失去力氣的手,認真的保證:“這樣總能放心了吧?”
應芳州沒有回答。
好像沒有聽見。
只是靜靜的看着宇宙中的羣星,沐浴在千百年之前的光芒裏,像是被那些古老的回憶擁抱着一樣。
所以,便再一次看到了那些稚嫩的面孔。
那些輕佻又散漫的笑臉,那些總是糾纏在自己的身邊,喋喋... 邊,喋喋不休,問東問西,煩不勝煩的小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