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笑仙神錄 >267.第267章 大道朝天,各走一邊(二)
    ♂nbsp; 這世上,有沒有一個生靈,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是誰

    即使清楚地知道自己姓甚名誰,記得自己是誰的孩子、誰的父母、誰的摯友、誰的死敵是不是就算知道自己是誰

    凡世間的生靈們,大多隻有短短的數十載陽壽。從喝了孟婆湯、重入輪迴道後,他們便被迫地無法記得前世的緣孽恩仇,忘盡了自己這個魂魄曾經做過的所有定奪,茫然無知地開始他們的下一場命數。

    倘若有這麼一天,向來按着自己該有的法子去過活的你,驟然發覺自己並非是自己所知道的那個人,以往的數十載年歲都像是場無稽的笑話你是該痛哭、還是大笑

    範門當家卻只是呆呆地坐定在了范家大院的偏堂中,面色癡怔地久久沒有起身。

    久得連年老的三伯都嘆了口氣、蹣跚着腳步隱入了大宅深處他雖然已經在這個世間活了足夠久,卻也還不知道在碰上這種玄乎的神鬼之說後,要怎麼去安慰大概真的是財神爺轉世的侄女。

    也許,在偃息巖上修習了二十餘年、性子又向來大大咧咧的侄女,反倒能爲這出鬧劇找出個自欺欺人的說法來

    這掌管了範氏龐大家族數十年的老人家,在看到黑虎隨着侄女進了家門的那一刻起,就意識到自己實在是犯了個天大的錯誤那姓沈的大頭侏儒來歷不明,他說的話,范家諸位尊長雖多少存了幾分疑心,可也還沒有十分當真,以爲這小侄女會真的是什麼財神轉世。他們之所以將族中其他子侄都撇在了一旁,非要讓這個從未在商道上用過心的侄女登上當家之位,實在也是人老鬼精,早就看出了這一代的兒孫中,只有這個看似任性的閨女心志足夠堅強、能扛得起這龐大家族的綿延重任。

    至於財神爺轉世之說,不過是個搪塞外人的說法,既然那大頭侏儒將這最完美不過的說辭送到了他們手上,若不欣然接受,豈不拂了老天爺的美意

    可黑虎這靈獸一現,那原本可有可無的玩笑說法,恐怕就此會成了糾纏侄女的夢魘,若她自己無法看開,從此就得成了她心頭上的一塊大石,無法輕易挪開。

    乍然得知自己十有八九真是財神爺的轉世,她還能像往日那樣胡來任性、輕鬆過活麼

    老人家懷着這愧疚心思、嘆着氣隱入了後宅,並沒有當即幫着寬慰範門當家他雖未如前幾代當家般見過所謂的“財神爺真身”駕臨范家,可畢竟是那麼多商號的老主人,也不敢僅僅爲了寬慰侄女之故,就明着否決這位神明的存在。

    於是範掌櫃就這麼孤零零地呆坐在偏堂的椅上,一言不發,直到暮色漸漸蓋過了天井,這無燈無燭的偏堂中極快地陰暗了下來,眼看就要將她玲瓏小巧的身軀也掩在了幽沉的黑暗之中,無人相伴無人同在。

    直到她那垂落在扶手旁、幾乎快發僵的左手指尖,驟然觸到了團溫暖柔密的毛髮,範門當家才恍若夢醒地轉過了頭,對上了黑虎那雙瞳仁深處閃着藍黑光華的眸子。

    這昨夜才與她第一次見面、真正相處還不到十個時辰的靈獸,不知什麼時候已摸清了這深悶大宅裏的道路,徑直找到了她的所在,靜悄悄地靠近了過來。快要不能視物的暗沉暮色籠罩下,黑虎將自己的額頭在範掌櫃的手掌間蹭了蹭,繼而怠懶貪睡般地悠悠趴在了偏堂的地面上,輕輕閉上了雙眸,竟就這麼靠着她的腿腳、安心小睡了起來。

    再無旁人的偏堂暮色中,漸漸響起了黑虎的打鼾之聲,倒有幾分像極了她幼時被父母抱在懷中、聽到雙親沉沉睡去時發出的響動,範門當家頗有些失神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碰到了黑虎背脊上的濃密毛髮,只覺得指尖傳來股讓自己倏爾定下心來的暖意,真真切切地就在她的手裏,而不是什麼九天之外的虛妄存在。

    她從椅子上滑下來,乾脆也趴在了黑虎身旁,閉上了眼、跟着安睡了過去。

    這一夜的夢境裏,並沒有那手札中的諸多稀奇古怪模樣的財神爺、亦沒有她這輩子最最討厭的沈大頭,就連她自己與黑虎都不曾出現。

    範門當家只恍恍惚惚地在夢裏看到,耀眼燦爛的天光下,是范家各地的商號中所有夥計們都正來來往往着招呼各方貴客,喧鬧卻不糟亂,一如她小時候記得的繁忙模樣。

    她是不是財神爺的所謂轉世真的就那麼要緊

    也許她這輩子,註定要攤上了這亂七八糟地連偃息巖諸位尊長都會目瞪口呆的命數,可那又有什麼關係

    這輩子接下來的年歲要怎麼活,總歸是她自己的一轉念,又關旁人什麼事要不要活成財神,都是她自己的定奪,任誰來都管不了她。

    “死大頭這場大夢,你我都在其中太久,久到我快忘了黑虎是爲什麼要找上我,久到你只知道將大好的辰光都浪費在我身上久到你我都成了彼此的負累。”

    如意鎮的莫家破敗院落中,範門當家乾脆將雙腳都挪到了石墩上,埋首雙膝,連帶着她的語聲都沉悶地如同夢囈。然而不遠處依舊坐在地面上的大頭客人聞言,卻訝異不已地瞪大了兩隻小眼睛,似乎沒有想到這“憎惡”了自己數百年的冤家,會驟然這麼平心靜氣亦或更像是看破紅塵般地與他說起話來。

    “到了現在,你也早該知道,不管你死死地咬定你我都是財祿神司中神明轉世這個說法多久,我都是不會信你的可反過來,我也早該認命,不管我逃到哪裏、想什麼法子,你都會繼續你的執念,不會因爲一句不信就輕易放過了我。”

    “這場毫無用處的仗再這麼打下去,你我這輩子的好多辰光就得白白費在了無用之處,實在也太對不起自己今兒個恰好是這北方山城的拜祭財神之日,我們倆就趁這時候,來個一了百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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