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孤光微皺着眉頭蹲下身來,輕描淡寫地駁回了秦鉤的荒誕揣測:“只是託我家師姐的大福,這梓椐木於我而言,也算是木族裏最熟悉的老朋友了”
熟悉到就算使喚不出半分的身魂靈力,他也能這般順利地穿過牆來。
連幻術師也沒想到,自己這近乎破罐子破摔的嘗試竟能如此手到擒來。
他打小學會的穿牆術,當然並不是凡間三流戲法的那種區區障眼把戲。
本就出身自澗梁一族的七師兄,雖然肉身孱弱,只能常年“躲”在極東廢城下、不分晝夜地埋首書卷,卻是紫凰門下十八位兄弟姐妹裏,唯一一位在毫無天地靈氣襄助的境況下、也能倏爾將自己隱於無形的怪傢伙。
偏偏七師兄又是個十足的書呆子,從殷孤光記事開始,這個不願到處走動的師兄就像個活死人,和如山的書卷一起住在無人打擾的地下廢墟里,誰來勸都不肯輕易出門。
他執拗地留在廢城下,將紫凰留下的所有手札、卷宗乃至口述法術都記得比掌中細紋還要清楚熟識澗梁族與化形術法這兩廂看似毫無淵源的靈力精髓的,天地間也唯有他一人。
厭食族後生們身上披着的墨綠斗篷,就是澗梁一族的手筆那些個看起來比五行遁袍要寒磣許多的袍衫,能夠將這小小蟲族的蹤跡從宿敵眼皮底下遮蔽得無影無蹤,即使是小房東這個兇獸幼子,都無法從如意鎮裏嗅出斗篷怪客的半分痕跡。
交到外族手裏的衣袍尚且如此,澗梁族用在自己身上的遁跡術法當然更加渾然天成。
若不是進了這淵牢,殷孤光也不知道要多少年後才知道,七師兄當年看似隨意地教了他這麼個閒時可供嬉玩的小把戲,竟也是有先見之明地替小師弟打算好了一切。
不爲人間界衆生所熟識的澗梁木族,本就擅長於不被外界發現自身行跡,能夠在毫無靈力的境況下悄無聲息遠遁而去即使被他人禁錮住了身魂靈力,澗梁族也能倏爾無影無蹤,比起冥界的鬼靈來,還要來去莫測。
若不是師姐和那失魂引寶箱,這個穿牆術本也該是七師兄送給他這個小師弟的救命寶物之一的。
但至少,他已順利無阻地穿過了這道石牆。
即使還不能輕易地尋到徹底的生機至少如今他已有路可去。
至少這片幽沉死寂的黑暗,於他而言也不再是什麼絕境了。
“殷殷先生快去找我掌教師叔”
秦鉤眼睜睜看着幻術師使出了自家老爹的昔年把戲,卻出乎他意料地,輕輕鬆鬆搞定了那如湖底泰山阻隔在前的石牆,而殷孤光的皮囊甚至還完整如初,絲毫不見任何的喫力之態顯然比自家老爹的嚇人把戲要厲害不知多少
這還了得
剛纔還親身撞過石牆、差點沒把自己摔成四散火星的秦鉤,深知這些囚籠的禁錮之力有多麼霸道,如今看到殷先生輕描淡寫地破了阻隔,他當然是要高興地發瘋的
“掌教師叔他們恐怕都是被帶去了上頭”
“要是殷先生你能這麼一路穿牆而去,總歸也能找到掌教師叔說不定,說不定諸位尊長能有辦法和您一起破了這禁制,來救我們和柳老闆出去”
想到十餘位師兄、還有木頭的性命不用再吊在自己身上,秦鉤高興得根本停不下嘴來,要不是肉身盡毀,恐怕他的唾沫星子都要飛到十步開外的柳謙君身上去。
“殷先生你只要一路往上穿就好了”
幻術師啼笑皆非你這小子,是把我當成了穿山甲
“別說我眼下無所依附、根本躥不到這些石室頂上去”殷孤光搖了搖頭,嘴邊的苦笑之意愈濃,“就算真能爬上去,等我找到裂蒼崖的掌教,你這把不知還能燒上多久的心火就會徹底熄滅,縣太爺和你這些個師兄哪裏還能等到我回來。”
秦鉤沒有聽出幻術師的弦外之音,尷尬地乾笑了幾聲:“殷先生你又不是像我這樣的路癡我就不信這淵牢能大成這樣,找個幾個時辰也翻不出掌教師叔這個大活人來”
你還是沒有聽懂啊
殷孤光將自己的長衫衣角撕下了一條,輕手輕腳地將柳謙君的手掌包了起來從聞到這黑暗裏有老參的清苦味道瀰漫開來時,他就猜到好友必然是受了傷,卻也沒想到柳謙君竟會因爲入了愧疚而成的魔障、而將自己的手掌在石面上劃拉成這個樣子。
還好還好。
若她這個萬年參王不僅是在手掌上開了幾道血口,而是受了什麼更重的傷那這些身魂靈力全無的裂蒼崖弟子,必會無意識地吸進了更多的參族滋補之力,而恍恍惚惚地大補過了頭,頃刻間血脈逆轉、送了性命,到那時候,就是秦鉤這把心火燒得再旺,也迴天乏力了。
“我倒寧願是把這個穿牆的本事讓給你這個路癡”直到柳謙君的雙掌都被包在了層層裹裹的布間,殷孤光才垮了雙肩癱坐了下來,繼而自嘲着冷笑了聲,“就算你把這淵牢迷迷糊糊地轉上個十幾圈,大概也比我去找,要快得多。”
不知是不是錯覺,秦鉤只覺得坐在柳謙君身旁的殷先生像是驟然紅了紅臉。
“十二個時辰裏我只能穿一面牆。”
誒誒誒誒
昏黃的火光間倏爾有血紅之色高騰而起,讓秦鉤這團火光燒成了兩天來最旺的一次。
一天只能穿一面牆
這是哪家的丟臉穿牆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