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笑仙神錄 >566.第566章 當面不相識(一)
    ♂nbsp; 一頂破敗到幾乎遮不住任何風雨的斗笠從主人頭上跌了下來,在冰冷的湖石面上滾了不到半圈,就無力地摔在了破蒼大刀的鋒芒下。

    它的主人卻比它還要更悽慘些,顯然是受了極重的傷勢,明明一伸手就能夠到身邊這把寬闊刀器的柄格、藉以強行站起身來,卻足足老半天都只是徒然地動了動腳踝,像是連擡手的氣力都沒了。

    這無端端就從高空中被人摔下來的倒黴鬼,是個比張仲簡還要高出不少的大個子,身形寬闊魁梧,右掌更是因爲多年來使慣了兵器、已磨礪得如同千年樹根般遒然,赫然是個在人間修真界也少見的強悍肉身。

    然而他那不知被誰劃破了數道的衣衫下,還現出了幾處翻卷的皮肉,顯然是剛剛纔受的傷,依舊鮮血淋漓。

    就像從破蒼那鋒利刃面上嫋嫋流下、此時已快全部滲入了湖石縫裏的殘存血跡。

    殷孤光幾乎以爲自己認錯了人這個被當成坨死肉般從高空砸下來的可憐鬼,難道不是旁邊那寬闊刀器的主人末傾山大弟子

    然而這傷者癱倒在破蒼大刀的咫尺之遙,全然沒了數月之前在如意鎮口的意氣風發之相。他雖然沒有發出半分的喫痛呻吟聲,卻像是被拆盡了全身上下的筋絡,痛苦蜷縮得如同瀕死的無骨蟲,連坐起身來都難如登天。

    他唯一成功做到的,是極慢極慢地將面目轉了過來,得以看到了就斜插在旁、與他數百年同赴生死的寬闊刀器。

    於是幻術師也終於看到了那遮住他上半張臉的墨黑麪具。

    這面具通體漆黑,卻讓人分不清是獸皮、還是甲冑,只嚴絲合縫地掩住了主人面上所有的猙獰疤痕,讓他不至於再像往日那般、隨時嚇到旁人。

    比起和張仲簡的那一戰,這次他傷得未免太重了。

    殷孤光卻沒有出聲問詢對方是否安好。

    早在高空中響起那個蒼老聲音之際,他就下意識地往後退去,寥寥數步就重新站在了女子的身側。他拽住了身上這件本不屬於他的綰色暗袍、蹲了下來,頗有幾分焦急地望準了三姐。

    誰來都行偏就是這個老怪物,他絕對不敢再見了。

    天知道這位記不清自己名諱的老人家會不會偏記得旁人,萬一認出了自己就是當年冥夜之丘上在他眼皮底下脫身而去的隱墨師殷孤光實在不敢想。

    出乎他意料的,蒲團上的女子不但沒有感同身受他的擔憂,反倒慢悠悠地放下了手裏的絲線,嘴角噙着幾分促狹笑意,渾不在意地聳了聳肩。

    多年未見小師弟的她,只覺得小光這大難臨頭般纔有的惶急不安實在好玩得很。

    殷孤光欲哭無淚之際,高空中那個蒼老的聲音也毫無意外地落了下來。

    “喲柴家小子也在”

    幻術師慌亂得幾乎要鑽到蒲團地下去時,忽而發覺被三姐拽住了衣角。

    他低下頭去,看到身上外衫的絲線間果然還是亮起了銀色的微芒,流淌如山澗清溪,雖然缺了衣角的一處風火圖樣,卻幾乎未損整件衣裳上的化形靈力。

    殷孤光這才鬆了口大氣,繼而二話不說地直挺挺倒了下去,好讓這衣裳看起來不過是散亂在蒲團上的尋常袍衫,好讓那不知爲何要將破蒼主人打傷至此的老怪物看不到自己。

    他這一栽倒,狼狽得倒和石室外的末傾山大弟子有幾分相像,只是後者的面目盡藏在那黝黑麪具之下,讓人看不清他此時的神情是不是和幻術師一樣尷尬。

    倒是那將漫天碎芒踩亂成風中流沙、從高空猝然落下還不忘順手將破蒼拔出了石面的身影,正神色灑然自在地在末傾山大弟子腦袋邊蹲了下來,像是將人活活揍成這副悽慘模樣的並不是他。

    不同於柴侯爺和破蒼主人的高大身形,這位讓殷孤光不惜在三姐面前出醜、也要藏匿了行跡的老人家即使踮起腳來,也不過區區五尺,此時毫無長輩儀態地蹲着身子,更比手裏的寬闊刀器還要矮上一截。

    他也不像殷孤光不久之前才見到的桑耳長老,不但沒有任何的肉身傷殘,從頭到腳都不見什麼顯眼的古怪之處。

    事實上,這老人家和凡世間的老者們一樣身形矮小、一樣面有溝壑、一樣長鬚灰白就連身上穿着的衣靴也只是洗濯得較爲乾淨,卻並非任何的鐘靈寶物,尋常得讓人無法注意到他。

    在人間修真界以壞脾氣聞名的破蒼大刀被抓在他手裏,竟像是被迫收斂了所有的怒氣,除了刀面上的雪亮光華仍然固執地刺痛着柴侯爺夫妻的眼,已乖巧安分得像是個剛剛哭完、還發了困的稚子幼童。

    老者明明和破蒼主人一樣從高空“躍”下,卻沒有在蛟龍骨上留下絲毫的痕跡,甚至連落地的動靜都幾不可聞,若不是他自己說起話來大聲得很,恐怕在座諸位都不知道身邊什麼時候多了個大活人。

    他甚至在即將落地之際,還毫不費力地一把抓起了嵌入蛟龍骨五寸之深的破蒼大刀,繼而像是凡間走街串巷、以雜耍戲法謀生的賣藝人,炫技般地拎着這刀器在虛空中滴溜溜打了十數個轉,直到殷孤光快被那刀光耀得雙眼發暈,他纔將雙足落在了石面上。

    老人家皺着眉頭、瞥了手裏的刀器幾眼,似乎是懶得再多說什麼,就蹲在了手下敗將的腦袋旁邊,竟還跟關心後者一般、拍了拍破蒼主人的臉頰。

    他掌下力道極大,若換了凡間的任何一塊山石,大概也都要被拍成了碎渣。

    然而末傾山大弟子像是痛得失去了知覺,根本沒有半點反應。

    “這就扛不住了”老人家顯然極爲失望,恨不得把手裏的刀器也扔了出去,最終卻似乎是有些捨不得,才轉而唉聲嘆氣起來,“既然不要命地送到了我跟前,好歹也陪着多玩一會兒”

    他意興闌珊地擡了頭,朝着呆立在原處、至今也沒敢亂動的柴侯爺夫妻望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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