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條件反射的扭動,石榴顯然不想在這種場合上綻露她的舞姿,也許她怕蔡春生疑心,但是這催情的樂曲象潺緩的水流。蔡春生記起兒時用茅草扎的水車,放在水流上,水撞擊葉片,水車就轉個不停。石榴此刻正是那置於水流上茅草紮成的水車。
蔡春生呆了,石榴還會跳舞
王季平舉着麥克風,圍着石榴轉,也是舞步輕移。霎那間蔡春生都明白了,王季平帶石榴出入過舞場難怪大劉說有時晚上他們出去幾個鐘頭,不是公事,是娛樂消遣。
心裏那瓶五味醬翻涌起來,差點忍不住張口嘔吐。蔡春生不敢想象王季平摟着石榴纖細的腰肢扭動時的快感,也無法臆測石榴偎在王季平懷裏的心情。
蔡春生聽說舞池很暗,昏黃的燈影裏,不安本份的男男女女,便如脫僵的野馬放蕩不羈。石榴是那種女孩子嗎
石榴沒有注意到蔡春生,她的心情溶入到這特定的氣氛裏,英姿勃發。她甩動秀髮,瞅着王季平笑,那笑就如春天的紅霞。四目相對,石榴把着話筒唱了起來。
這是臺灣歌手鄧麗君的歌。蔡春生還是前兩年從收音機裏偷聽的,算是敵臺吧,當時聽這纏綿悱惻的歌,心中蕩起了甜蜜,對愛情有迫切的憧憬。天哪,早幾年鄧麗君的歌還是禁歌呢,這幾年雖沒提禁字,但在大庭廣衆下演唱,蔡春生還是第一次感受。
深圳是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這種歌逐漸走進市場,也許不值得大驚小怪。
王季平把麥克風送到口邊,臉如夏的熾熱,他盯着石榴翕動的嘴脣,隨時準備接續她的調。他顯得很輕鬆,顯然是有備而來的。
石榴輕啓朱脣,那曲調便如行雲流水:“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開在春風裏。在哪裏在哪裏見過你,你的笑容這樣熟悉,我一時想不起,啊在夢裏。”
蔡春生詫異地瞪大眼,石榴的歌風也酷似鄧麗君,她是模仿的高手,這歌也唱得纏綿悱惻,更是蔡春生始料不及,而那歌詞在她唱來,與這場景那麼的貼切
不管怎麼說,石榴這歌唱得太有韻味,彷彿對着思慕已久的戀人。蔡春生忽然恨自己怎麼沒有想到唱這樣的歌,這種歌詞如果用在他們身上該有多好
石榴歌聲甫落,王季平濃眉上揚,眼裏放光,瞅着石榴,跟唱起來。
“夢裏夢裏見過你,甜蜜笑得多甜蜜;是你,是你,夢見的就是你。”
王季平歌調剛起,我傻眼了,沒想到王季平的唱功竟有這樣的火候。如果剔開他的身份參加金嗓子比賽,銀嗓子一定是他。
滿場的人都被震憾,誰也沒料到王季平竟唱得這樣好。他不僅音域寬廣,並且聲情並茂。這聲調和石榴搭配,真是絕妙。
王季平唱着唱着,手忽然伸出來,握住石榴的左手,兩人在臺上打起轉來。
石榴一襲白裙,王季平也是白長褲,襯衣的質地也是白的,卻是紅藍相間的條紋,配上那條大紅的條紋領帶,看上去就象一條斑斕大虎,而石榴,則是一隻伴在猛虎身邊的白天鵝。
不過把石榴比作羊羔也許更貼切。
石榴笑靨如花,她很快又接了過去。
“在哪裏在哪裏見過你,你的笑容這樣熟悉,我一時想不起,啊,在夢裏。”
石榴的唱腔洋溢着濃濃的情愫,是不是她被歌的內涵所感染
王季平待石榴歌聲一頓,立即接口了,這次是兩人合唱。
“在哪裏在哪裏見過你,你的笑容這樣熟悉。”
音樂終於停了,但兩人的合聲卻沒有歇止,那無盡的韻味把他們陶醉了
蔡春生耳裏嗡嗡作響,眼前迷朦起來。彷彿回到大同鎮那個月夜,石榴在大樟樹下綽約的風姿。
石榴,我的石榴,你是我的,你夢中的人是我對不對,你說呀
蔡春生的思緒飛越了時空。王季平和石榴繼續在唱,但一句歌詞蔡春生也沒聽進去,蔡春生的心如同擺在砧板上,被人細細地切割。耳裏只有喝采聲和驟雨般的掌聲。
終於王季平和石榴停止了對唱,他們已經完成了一次心靈的碰撞。也許他們已經碰撞過不少次,但是在這種場合,在蔡春生的面前,絕對是第一次,對蔡春生來說,更是影響深遠的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
這時伍愛國端着本子走到臺前。當王季平和石榴即興演唱時,伍愛國和羅小爲及李清,已把最終的結果統計出來。
李清沒有名次,小軍得了第七名,索小芳得了第十名。
並列不少,一共有三十多人獲獎。
獲獎結果宣佈即將結束,蔡春生正欲鬆口氣,忽然伍愛國宣佈一個讓蔡春生非常意外的結果。
“人事部蔡春生專員和石總助的對唱獲得特別獎,各獎現金一千元”
一千元就這麼一首歌值一千元那可是我一個月的工資啊我的歌真的唱得那麼好,千金一曲蔡春生把目光投向石榴,石榴卻是看着王季平笑,魅惑的笑
又聽到張勝響遏行雲的喝采聲。蔡春生卻迷茫了,什麼時候設立這個特別的獎項啊
事實上不用蔡春生多想,八個部門經理爲第十名至第三名頌發了獎金,副總經理爲銀嗓子頒了獎。最後王季平上臺,拿了兩疊鈔票。伍愛國把蔡春生推上臺,王季平先把一紮鈔票放在石榴的手上,然後把另一紮拍到蔡春生手上,意味深長地說:“這個獎金我開得出來,只要你做得好。”
蔡春生不知道他要自己如何做。拿了錢,在人們羨慕的目光裏,蔡春生沒有興奮的感覺,默默地從後臺走下去。
“現在請王總經理爲特別金嗓子獎獲得者石榴石總助頌獎”
同樣是經久不息的掌聲。石榴拿這個特別金嗓子獎,看來是衆望所歸。
特別金嗓子獎與第一名的金嗓子獎有質的區別。金嗓子獎獲得者不過一千元和一個小小的金戒指。
王季平從伍愛國手裏接過精緻的木匣子。石榴誇張地揮動手臂,轉了個圈連連致謝。王季平如一棵挺拔的白楊佇立在她面前,不停地頜首。
待人羣稍稍安靜下來,王季平把木匣子打開,微微傾着,燈光下,木匣子裏閃爍着金黃色的光影。
不錯,都看得清楚,一條碩大的金項鍊指來粗細,金戒指鑲着紅鑽,金耳環雀卵一般大小。王季平繞場一匝,這回沒有喝彩聲,卻都忌妒地瞪着眼。再不識貨的人,也明白這副金首飾價值不菲,恐怕萬元都不止。
看到衆人怪異的眼神,王季平心中暗喜,他就是要衆人見證這特殊的時刻。
王季平沒理會衆人驚羨的目光,轉到石榴面前,他把木匣子放在肅立的伍愛國手上,小手指勾起項鍊,然後雙手撐開項鍊,做出人們始料不及的舉動。
副總頒發金嗓子和銀嗓子將,就是把一副金銀首飾放在獲獎者的手裏,而王季平卻把金項鍊舉起來。石榴似乎早知道王季平有這個舉動,笑意盈盈地傾着身子,低下頭,王季平把金項鍊舉到石榴的面前,小心翼翼地圈在石榴粉白的脖項上。
石榴戴上金項鍊,抿嘴輕笑,轉着身子讓衆人欣賞。金黃色的光輝瀰漫開來,石榴彷彿開光的菩薩,顯得那麼聖潔和不可親近。立即喝喊聲如雷。
“石總助真是太漂亮了,簡直就是仙女”
王季平面有得色,接着取出金耳環,細心地扣進石榴的耳朵上。
蔡春生站在人羣后面遠遠地看着,說不出的哀怨。蔡春生現在只有哀嘆,沒有一絲快樂。
好象石榴並沒有在耳垂上透孔啊,什麼時候做了穿孔手術蔡春生恨自己和她親熱的時候,沒有留意這個細節。
最後王季平把鑲了紅鑽石的戒指取出來。石榴很燦爛的笑,把右手伸出來,纖細的手指在燈影裏熠熠泛彩。王季平捉住石榴的柔荑,象情人那樣爲石榴戴上。
不想發生的都發生了,蔡春生看不下去,黯然神傷地回到宿舍。這個晚上石榴出足了風頭,王季平遂了心願。這一切肯定都是王季平和石榴事先合計好的,只不過是用一種冠冕堂皇的藉口完成了這一系列的動作。
蔡春生頭痛欲裂,倒在牀上,用被單罩住頭。淚汩汩地流出來。蔡春生的內心不象他的外表那麼剛強,骨子裏蔡春生是個懦弱的人,這與蔡春生的生存環境也許有很大的關係。
半個鐘頭後,張勝敲開蔡春生的門。他見蔡春生臉色不好,憂心忡忡地說:“兄弟,今晚的風向不對啊。”
蔡春生苦笑道:“什麼不對石榴能獲大獎,我們應該爲她高興纔是。”
“你是言不由衷吧”
蔡春生擺擺手:“我很累,這幾天忙着籌辦廠慶,一直沒休息好。什麼時候有空,我帶你去喝酒吧,我有一千的獎金呢。”
張勝盯了蔡春生好一會,最後輕輕嘆口氣,出了門。
蔡春生知道粗夯只是張勝的外表,其實他是個心細如髮的人。唉,管他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