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花嬌 >第三章 歸家
    這些往事想起來只會讓人心情低落。

    鬱棠此生再也不願意沾染李家,就更談不上和裴家打交道了。

    她趁這個機會給大伯母吹耳邊風:“連裴家的鋪子都燒了,我們家的就更保不住了。好在地基還在,有了機會,總能東山再起。至於說鋪子裏的貨,若是賠銀子,肯定雙倍。若是能找到買貨客商和人家好好商量商量,說不定人家願意寬限些時日,我們再重新給那客商做一批貨,或者是能少賠些銀子。長興街走水,是誰也沒想到,誰也不願意的事啊”

    “話是這麼說。可延遲交貨恐怕不行。”王氏聞言苦笑,道,“你是個小孩子,平時家裏也沒人跟你說。這些年來,閩南那邊的人出海賺了大錢,杭州城裏的人就心動了,有本錢有本事的,就一家出一條船,帶了絲綢、茶葉、瓷器之類的組成船隊出海做生意。沒那麼多錢的,就拿了茶葉、絲綢等貨入股出海。向我們家訂漆器的,就是要出海做生意的。船隊已經定下了出海的日子,若是他到期拿不出參股的貨物,這生意就黃了。他可不得向我們要雙倍的賠償。”

    前世的鬱棠的確不知道這件事,但這世的鬱棠是知道的。

    李家在臨安城算是新貴。

    他們家從前也有錢,但上面還有個裴家,他們家就有些不夠看了。據說往上數三代,李家年年大年初一的時候都要去給裴家拜年的。直到李家的老太爺,也就是李端、李竣家的祖父考中了舉人,他們的父親又中了進士,還和裴家的二老爺是同年,這才慢慢地站直了腰桿。年年的大年初一去給裴家拜年的時候,李家的人能坐在裴家的大堂裏喝杯茶了。

    也因爲如此,李家雖然顯貴了,卻沒有辦法利用手中的權力擴大自家的產業臨安城的山山水水也好,街道商鋪也好,多是裴家的,流落在外的原來就少,誰家會沒事賣祖業就算是賣祖業,大家也都習慣性賣給裴家。

    李家難道還敢和裴家爭不成。

    可想要在官場上走得遠,就不能貪,就得打點上司。這兩樣都要銀子。李家想要更多的銀子,就只能把眼光放在外面。

    一來二去,李家就做起了出海的生意。

    當然,出海是有風險的,遇到了海上風暴,往往會血本無歸。杭州城裏很多人家就是因此而破產。李家的運氣卻不錯,十次有九次投的船隊都會平安歸來,她端着李竣的牌位嫁過去之後,李家開始暴富。李峻的母親誇她有旺夫命,李端也因此對她更加糾纏了。

    可笑李竣墜馬身亡的時候,李峻的母親卻指着她的鼻子罵她是“狐狸精”,說她紅顏禍水

    往事提起來全是心酸。

    鬱棠忙把這些過往都壓在心底,繼續和大伯母說鋪子裏的事:“那能不能找那客商商量着由我們家出面,幫他保質保量地買一批貨”

    王氏聽了看着鬱棠的眼睛一亮,道:“你倒和我想一塊兒去了。”

    她如同找到了知己般開始吐槽丈夫:“你大伯父不答應。說鬱家百年老字號,不要說臨安了,就是整個杭州城裏也沒誰家的手藝比得過鬱家。用次貨冒充好貨,這種事他幹不出來。

    “你大堂兄就說了,江西那邊有幾家百年老字號的漆貨,東西也不比我們家差,若是你大伯父擔心讓那客商喫虧,親自去那邊一趟,盯着別人家出貨就是了。你大伯父又覺得江西那邊的貨比我們家賣得便宜,這件事要是被別人知道了,鬱家百年聲譽就會毀於一旦,那些商戶爲了蠅頭小利,寧願捨近求遠也會去江西訂貨,到時候我們家沒了名聲不說,還會白白給江西那邊的漆貨鋪子找了買家。”

    鬱棠是知道大伯父做生意有些執拗的,不然他上輩子也不會因此在生意上和大堂兄有了分歧,可她沒有想到大伯父會這麼執拗。

    她道:“那您不妨讓大伯父去杭州城走一趟。我聽說那些海上生意最喜歡的是茶葉、瓷器和絲綢,漆器、錫器都要得少。有人知道江西那邊的鋪子手藝不比我們家差,價錢也比我們家低,可過去一趟風險不小,貨出了什麼問題也不好退換,就算是讓給他們又何妨”

    王氏直點頭,心裏的算盤卻打得噼啪響。

    這話兒子也曾經說過,可丈夫太固執,聽不進去。但若是這話由二叔來說,肯定又不一樣了。

    王氏就心心念念地盼着鬱棠的父親鬱文早點回來。

    鬱棠從十年後回來,年紀閱歷在那裏,遇事原本就比十五歲的小姑娘淡定從容,何況該發生的事都已經發生了,着急上火也沒有用,她的心態就更好了。

    她如大伯母所願,在家裏呆了一天,之後又跟着王婆子學做雪花酥。

    和前世不一樣的是,前世她花了兩天的功夫才學會做這個點心,這輩子因有上輩子的經驗,上手很快不說,還多做兩鍋雪花酥讓陳婆子送給了街坊鄰居前世,她家出事,街坊鄰居多有幫襯,她一直記着,心存感激。

    等到她父親鬱文回家,已經是四天後了。

    鬱棠剛幫母親洗了頭髮,坐在庭院裏幫母親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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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婆子一面給陳氏打着扇,一面誇獎鬱棠:“您看大小姐,多懂事,多孝順啊您以後就等着享大小姐和姑爺的福好了”

    陳氏呵呵地笑。

    清瘦蒼白的面孔流露出些許愧疚。

    鬱棠的婚事不順,是因爲他們家想招婿。

    前世的鬱棠對自己的婚事沒有什麼想法,一切都由父母做主。可經歷了前世的那些事她才知道,若是能招贅,守在父母身邊,就是她莫大的幸運和福氣了。

    看到母親這樣的內疚,她撒嬌般靠在了母親的肩頭,道:“我要找個漂亮的,不要像隔壁阿姐似的,嫁個矮銼子”

    這是鬱棠第一次在母親面前表現出自己對婚姻的想法。

    陳氏不由大喜,小心地問她:“那,那你願意招婿”

    “願意啊”鬱棠主動積極地參與道,“招婿在家裏,我就能一輩子陪着姆媽和阿爹了,家裏的事都是我說了算。我爲什麼不願意招婿啊”

    陳氏見她說得真情實意,立刻高興起來,把鬱棠拉到她的面前,語重心長地對她道:“你放心,姆媽和阿爹一定幫你好好看着,不會讓我們家阿棠喫虧的,不會委屈了我們家阿棠的。”

    鬱棠重重地點頭。

    陳婆子看着氣氛好,跟着湊趣:“太太可別忘了,要挑個漂亮的。我們家大小姐喜歡漂亮的。”

    反正不指望丈夫有多大的出息,當然是要挑個順眼的。

    鬱棠再次點頭:“姆媽要記得還要長得高,聽話。”

    陳氏看她一副無知無畏的模樣,笑出聲來。

    一身文士襴衣的鬱文就是在這笑聲中走了進來:“母女倆在說什麼呢這麼高興也說給我聽聽唄”

    “相公”陳氏的眼睛都亮了。

    鬱文的目光也是直直地落在了陳氏的身上。

    “幾天不見,你怎麼又清減了。”他關切又有些心疼地問陳氏,“是不是阿棠在家裏又鬧騰了還是這些日子太熱,你又喫不下東西要不我讓人去街上買些冰回來,讓陳婆子給你煮點綠豆水”

    “不用,不用”陳氏笑眯眯地道,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鬱文,生怕他出門受了磨難似的,“濟民堂的劉大夫不是說了,我這病,受不得涼。你怎麼還慫恿着我喫冰。”

    鬱文嘿嘿地笑,道:“我這不是覺得能讓你鬆快一刻是一刻嗎”

    這就是她父親的性格。

    人很好,真誠、樂觀、大方、善良、幽默什麼事都大大咧咧,透着幾分不以爲意,隨遇而安。小的時候一心只用功讀書,長大了,就依靠自家的哥哥幫着打點庶務,好不容易考中了秀才,覺得讀書太辛苦,就不讀了。

    不遇到事還好,遇到事,只怕是有些經不住。

    鬱棠在心裏嘆氣,上前給父親行禮。

    鬱文這才注意到自家的閨女,有些心虛地道:“阿棠,這些日子阿爹不在家,你有沒有頑皮有沒有聽你姆媽的話”

    鬱棠經歷兩世,都很喜歡父親待母親好。

    她嗔道:“您答應我的茯苓粉呢我還等着做茯苓膏呢”

    鬱文聽說家裏的鋪子被燒了,差點急瘋了,哪裏還記得茯苓粉

    他語塞。

    鬱棠在心裏又嘆了一口氣。

    父親爲了不讓母親擔心,哪次出門回家不是光鮮靚麗的所以她們都沒有注意到父親的心焦。

    這些年,鋪子裏的收益全給了她母親吃藥,父親知道長興街走水,心裏不知道怎麼煎熬,忘記了給她的禮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前世的她,和阿爹大吵了一架,後來阿爹陪她去山外山吃了頓好的,她這才罷休。今生的她,只想怎樣爲父母脫困。

    “阿爹說話不算數。”鬱棠插科打諢,推着父親往書房去,“我要阿爹藏的那枚青田玉籽料。”

    鬱文割肉似的心疼,一邊被女兒推搡着走,一邊和女兒討價還價:“我把那方荷葉滴水的硯臺給你好不好或者是上次你說好的那盒狼毫的毛筆”

    “哼”鬱棠不滿地道,“我纔不會上當呢就要那枚青田玉,我要雕個印章,像阿爹那樣,掛在腰間。”

    鬱文道:“男子才把印章掛在腰間,你是女孩子,掛三事。我給你打副金三事1好不好”

    家裏都快沒銀子給姆媽買藥了,她阿爹還準備給她打副金三事。

    鬱棠冷哼。

    陳氏笑得直不起腰來。

    父女倆推推搡搡進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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