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飛的探上她的手腕,微微一握,包裹着纖弱手腕的厚實衣袖,盡數落在手心。
骨節抽動,卻是並未用力,轉眸,擡眼,詫異的望着慕健朗,並未言說。
“別走好不好”
語氣惶惶,帶着幾分懇求的意味,那溢於言表的情愫,在今夜,在那盛放的爛漫的紅梅下,愈的藏不住了。
出身酒家,操持後宮事物數年,揣度心思之事,特別是情情愛愛之事,青若學的多了,此刻慕健朗眸中洶涌的情,一覽無遺。
緩緩的將手腕抽離,心下動盪不安,是他心血來潮,還是這份情藏的太深,亦或者,是她從一開始,就疏忽了這份情。
另一隻仍縮在暖手捂中的玉手,捻着暖手捂中厚厚的皮毛,默默然嘆息,但願,他莫要捅破,否則,來日,實在是難堪。
“健朗,你這孩子該懂得照顧自己,天寒。”
婉拒之意,蕩然明瞭,若慕健朗非在情愛之上執拗之人,便是該及時回頭,懸崖勒馬。
空落落的指尖,冷風略過,那被紅梅刺傷的火辣之處,陣陣刺痛,刺骨的寒。
“青若,我已多日未見你,多陪陪我。”
眼瞧着,慕健朗不見收勢,言辭之間,愈過火,青若驀然抿了脣,冷了面:
“哀家忽感不適,先行一步,望皇上保重龍體。”
“你就當真如此決絕這麼些年,我是什麼性子,你最清楚。
我對你的心意,既已明說,就誓不罷休。”
語增快,聲線拔高,在青若身後寒徹徹毫無猶疑的響起,生生灌進了青若的耳,寸步難行。
握緊了拳,睫毛微掩,未曾想,他竟如此不知分寸,竟當真敢將這份無法見得天日的情言說出口。
腦海繁雜不清,混作一團,喉嚨乾澀緊,思前想後,都不知該如何攔他,似乎心中集起的言語,都過於蒼白。
寬闊的披風,華麗的旋轉,鞋跟踩在瑩瑩的雪地之上,咯吱,咯吱,一步步緩緩移至慕健朗身前,雖近在咫尺,疏遠卻是更甚:
“今日乃是哀家壽辰,皇上如此有心,哀家心中甚慰。
只是,哀家着實勞累,皇上也莫要胡攪蠻纏,何石該等得急了。”
“我已挑明,你又何必裝糊塗,這番扭轉,未免強硬,又是何必”
他心思澄明,這般冷硬的質問,攪的那顆枯死已久的心,重新隱隱鑽痛,散了氣勢,愕然的盯着慕健朗,渾渾然,不知失態。
脣瓣微啓,心跳如雷,面如止水,一遍遍,一遍遍的告誡他們的身份,究竟是何等懸殊:
“說的什麼胡話,今日之事,皇上權當沒說過,哀家權當沒聽過,就此”
慕健朗卻是恍若未聞,執意撕開那層面具,將最後的餘地,踐踏的鮮血淋漓:
“那後位,便是爲你而留,你若不應,我情願今生後位擱置
卷夕,乃是賢妃與人私通所生,麗嬪,慧嬪,瑾美人,丹美人,至今仍是完璧之身
我雖身居帝位,也只願與我真心心愛的女子歡好。”
音至後來,愈低沉,愈頹然,嘴角的笑,慘淡,眼中的情,深陷。
耳畔嗡嗡作響,慕健朗今夜的一言一行,帶給她的震撼,都無以復加,手掌反反覆覆的握緊鬆開,冷汗涔涔。
“荒謬你可知,我乃先帝的女人,我乃是你的母后,你對我生情。
乃是有違綱常倫理,有違宮規禮教,有損皇室顏面之行
身爲一國之君,當以國爲重,我便是如此教導你,不知廉恥,惹人恥笑的嗎
你我,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絕無可能”
話重而絕,眼神凌厲而淒寒,這話,落在青若自己心頭,亦是顫了一顫。
慕健朗那張已算不得稚嫩的英氣面龐上,盡是悽然,他坐擁天下,卻連與自己心愛的女子長相廝守的權利都沒有,他要這江山,有何用。
她的眼中,盡是那些禮教,卻從未念過他的一片真心,他二人並未血緣,又爲何,要顧忌那些世俗禮教,悽苦一生,又爲何要憑遭束縛。
“爲你,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韙,又如何
我乃一國之君,我若非要立你爲後,我看,誰敢攔我
能與你廝守,就算拋了這江山又如何,我不要這江山,我只要你
你我二人在一起,又爲何要顧忌旁人的眼光”
那雙琉璃般透徹的眸,在月光下,暗淡,死寂,卻堅定不改。
青若不是不動容,是不能動容,此生能遇一人如此待她,足矣,只是,她不能害了他,揚起的笑意,滿是嘲諷:
“收起你那廉價的情愛,一切,不過都是你自說自話,一廂情願罷了。
爲何要顧忌旁人的眼光你可知,人言可畏
我可知,我本就不是個會爲情愛犧牲的女子,我不過是和那些世俗的女人一樣罷了。
當初,你父皇已及暮年,我願入宮爲後,貪慕的,不過是那權勢榮華,若非如此,你當我爲何入宮
扶持你,教導你,亦不過是我爲自己尋的後路,你充其量,不過是我手中一顆無法捨棄的棋子罷了,莫要太過自以爲是。
現,我已是太后,過的安逸尊貴,又爲何要爲你受盡譴責我要的,是名垂千古,而非永世唾棄”
話已至此,慕健朗卻仍僵持着,不願放青若離去,在他心裏,她從來不是那種一心貪慕虛榮的女子。
她的樣貌,她的心境,她的智謀,都是獨絕的,她就算心中沒他,他也不願她將自己說的那般不堪。
她走,他拽,她終是狠狠的,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在這寂靜的夜,顯得頗爲清脆,尖尖的指套,在面上落下一道血痕。
慕健朗委屈的捂着面頰,愣怔在原地,眼瞧着她,將他親手簪上的那朵紅梅,踩在腳下。
滿眼,皆是她決絕的背影,那玫紅的披風,成了那夜,他最後的記憶,清淚兩行,苦笑不止。
自那夜以後,他大病一場,御醫說,是鬱結於心,需靜養,至始至終,唯有何石伺候在畔。
夢中,恍恍惚惚的,盡是她那夜的身影,她卻是狠着心,直到他心病大愈,都未去瞧他一眼。
幾月,匆匆而過,已是盛夏,他二人,再無來往,隔着重重宮牆,隔着生了芥蒂的心,愈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