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雲清染 >第十六章 心中的阡陌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飛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若問閒情都幾許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賀鑄青玉案

    人世間最哀傷的事不是苦苦追求卻不能得到,而是曾經擁有過最後又失去的苦痛。

    在仙源客棧一間明亮而不臨街的小房間裏,林莫染呆呆地坐着,像一個被拋棄的布偶娃娃,癡癡地坐在桌前,淚水盈盈滑落,而她自己卻已渾然不覺,任由淚珠在臉上交織成線。

    她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閃着在花溪鎮的落月山上,那個電閃雷鳴的午後。懸崖邊,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身子懸在崖邊,她不顧一切地抓緊他的手,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一遍又一遍告誡自己堅持住,絕不能放開他的手。最後,他說對不起,然後他輕輕放開了她緊握着的手,那一字一句不斷迴響在她的耳邊。那一刻的她,心急如焚,不知爲何,他說着話的情態卻是淡然如風。她拼命抓緊了他的手,她抓住了,她歡喜若狂,死死地不再放開手。然而,下一秒,卻由於雨水太大,腳下的石塊太滑,和他一起墜下懸崖。

    “何依”林莫染喃喃低語,如泣如訴。

    他告訴她要好好活下去,莫名其妙穿越到穆國之後,她一度想到過死,最終她想起了家人、想起了他,她決心好好活下去,只有活着纔有未來,纔有可能回到曾經的世界。她自以爲自己足夠堅強,而這所有強裝起來的堅強,卻在重新見到他的那一刻,土崩瓦解。

    她心中的傷疤隱隱地痛着,原來隨着時間的推移,心中的創傷並沒有癒合,那裏只是止了血、結了痂,但那裏的傷疤永遠不會消失。

    往日鮮活的場景重新浮現在眼前,那張溫和的笑顏,那個溫暖的懷抱,一幕幕出現在她的眼前。原來,所有的歡笑,終要用悲傷來償還。

    林莫染靜靜地坐着,淚水已斷了線。面對回不去的曾經,過不去的現在,到不了的未來,她的世界,天旋地轉,一片黑暗。

    她絕望地回憶起她重新見到何依的場景,她撕心裂肺地喊叫着他的名字,而他卻絲毫不爲所動,她記得他臉上的漠然與麻木。她記得他空洞質疑的目光,那冰冷的眼神如一把尖刀,深深插在她的心房,痛得她無力喘息。

    何依,你忘了我嗎你,忘了我嗎林莫染一遍又一遍地詢問着,然而,不會有人來回答她。

    賀逸之端着一杯熱茶,輕手輕腳走進來,見她仍舊坐着,把茶杯放在桌上,坐在林莫染身邊,輕聲問詢道:“喝杯熱茶吧,裏面加了甘草,清熱解鬱,最適合你了。”說着,把茶杯送到林莫染手邊。

    郎中的話,林莫染似乎沒有聽到,只是自顧自地低聲喃喃自語。

    賀逸之無奈輕聲嘆氣,走上前,輕輕扶起林莫染扶着她到牀邊,林莫染累極了,任憑他扶着,並不反抗。

    賀逸之扶着林莫染躺下,爲她蓋好了被角,林莫染像一個美麗的布娃娃,乖乖地躺在牀上,一雙晶瑩透徹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層水汽,目光黯然而呆滯,她輕輕抽泣着,越發顯得氣若游絲。

    “睡吧,睡一覺,就好了。”賀逸之輕聲安撫道,他放心不下把她一個人留在客棧,看着她閉上眼睛,沉沉地睡着,賀逸之從桌邊搬來一把椅子,輕輕放在牀邊,靜靜地守候牀上女子的夢。雖然,他知道,那夢裏,並沒有他。

    另一邊,安和鎮最熱鬧的廣場中央,顧雲城緩緩穿過人羣,行至太子近前,拱手向太子行禮道:“顧雲城,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穆承鄴這才注意到身邊這個黑衣蟒袍的男子,他微微愣了愣神,隨即眯着眼前笑道:“原來是顧大將軍,你不在遠睦迎敵,怎地跑到安和來了”

    顧雲城不卑不亢,淺淺笑着,而笑容卻不達眼底,雙眼如墨,直視着太子,說道:“聽聞太子親至前線視察軍情,我是前線總將怎敢怠慢,這一路敵匪猖獗,實在太過危險。所以我來迎接太子,護送太子安全到遠睦戰場。太子殿下,時間緊迫,前方戰事膠着,咱們是不是快些趕路”

    顧雲城的話語間不無諷刺,他明知道這位太子殿下不過是扯虎皮拉大旗,想出風頭而已,戰場上刀劍無眼,他料定太子必定不敢親上前線,所以才故意拿話堵他。

    果然,聽完顧雲城的話,穆承鄴的臉一瞬間煞白如紙,他狠狠盯着顧雲城的眼睛,沒有人敢挑戰他的權威,從來沒有穆承鄴恨不得下令把眼前這個不怕死的男人凌遲處死,但是很快,理智佔了上風,顧雲城在父皇心目中的分量絕非常人可比,現在,他只是個太子,他還不是皇上,所以,他只能忍耐。

    過了幾秒,穆承鄴恢復了常態,他眯起眼看似親和地微笑着,對顧雲城說道:“顧將軍不必擔心,父皇派了精兵護衛,想來賊人縱然再膽大,也無法得手。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與安和太守商議,你自己先行上路吧。”

    顧雲城淺淺笑着,轉而看向太子身邊站着的太守,也許是因爲烈日炎炎,他像是被人從頭澆了一盆水,渾身上下竟沒有一絲幹處,看着這個人形豬玀,顧雲城不屑地冷笑道:“這位想必就是安和太守,郭興”

    見自己被點名,郭興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他一雙肥厚的手不住地擦拭着額頭的汗,一雙如黑豆一般的小眼睛緊張地骨碌碌打轉,看看太子,又看看顧雲城,結結巴巴地答道:“下、下官是安和太守郭興。”

    顧雲城冷笑道:“郭太守,你很忙啊。”

    “我我”郭興支支吾吾着張口結舌,他更緊張了,肥碩的臉上不住的冒着汗,一雙小眼睛閃爍不定。

    “我在前方打仗,糧草告急,我幾次傳信給你,讓你派兵出糧,郭太守,你是怎麼推脫的”顧雲城步步緊逼,句句如刀。

    “我、我不是推脫,是真的”郭興緊張得雙腿都在顫抖,他哆哆嗦嗦地搖擺着肥碩的身軀,支支吾吾地辯解道。

    不等他把話說完,顧雲城冷冷打斷:“你是真的沒有糧還是真的,不想派糧郭太守,想清楚了再說。”

    “我是”郭興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腿一軟,咕咚一聲跪倒在地上,他試圖站起來,卻無奈身子軟得像攤爛泥,哆哆嗦嗦地伏在地上。

    “前線將士浴血賣命,而安和太守郭興卻因個人私慾,故意拖延怠慢,致使前線將士缺糧少食,延誤戰機。”顧雲城擡頭直視太子,冷冷說道,“太子殿下,請問這樣的奸人佞臣,該當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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