牠獨自一個，走到接近阿札德的位置。彎着腰，一雙牛眼瞪得比什麼都大，用着相當強烈的壓迫感，俯視眼前的半惡魔。
惡魔很少注意口腔衛生的，當然也不會管口氣的問題。對牠們來說，一張嘴就能把人薰死，這也是屬於先天的壓威。能夠維持，就盡力維持。
反正一口牙爛光了，重新長就好。又沒規定惡魔一輩子只能換一次牙的。平常打架，一口牙打爛了，也沒有誰去弄假牙。有時尖一顆、缺一顆的，看起來還更威猛。
不過惡魔領主這架勢，看得艾吉歐是心驚膽顫的。阿札德不出手就算了，他要是出手，那可不是一嘴牙沒了的事情，很有可能腦袋都要噴出去。
可是很反常的，阿札德竟然沒有一巴掌搧了那張貼近自己，哈着臭氣的大臉。
要知道兩邊距離之近，那可真的是觸手可及，腳步都不帶移的。但是阿札德就像是沒反應過來一樣，無視了眼前的狀況。
這種反常的現象，艾吉歐感到疑惑；阿札德是當事人，不好說些什麼。但不知道眼前的惡魔領主是真愣還是假愣，牠一點也察覺到自己究竟幾回進出生死關了。
惡魔領主用着深淵語說道：’阿札德呀阿札德，你要是還指望着成爲深淵王子的話，就不能忘記你該扮演的角色。你想從這個人類身上得到魔法塔的情報，這是個好方向。
’只是看起來你礙於那份交情，不好把事情做通透。所以說把人交給我吧，那座塔的大小事宜，我保證弄得一清二楚。’
艾吉歐雖然是個人類，但深淵語並沒有非常難學。這一兩年都在深淵跟惡魔打交道，雖然藏匿行蹤的時候多，但也難免要和惡魔面對面。
用一口迷地通用語在深淵說話，跟在老虎堆中，羊兒咩咩叫提醒老虎有什麼不一樣。所以該學學，沒什麼好商量的。
就算說的不流利，至少也要聽得懂。這不，眼前這個惡魔領主毫不避諱自己，把自己的意圖說個明明白白。
艾吉歐聽懂了，但又要裝着不懂，還不能在肢體語言上泄露半點端倪。
反正大家都在裝傻充愣，只要不引起惡魔領主的注意，就是他的勝利。因爲現在艾吉歐大半的心思都放在那個不正常的男人身上。
惡魔領主一番話，除了咄咄逼人的意思外，也打着架空阿札德的主意。這也是聚集在此，待在決策圈子裏的大惡魔們一直在做的事情。
對於一頭半惡魔追求着深淵的終極高位，縱然對方實力夠了，但對深淵土生土長的原住民來說還是有些彆扭。所以大家服，大家又不那麼服，這就是大多數惡魔對阿札德的心態。
追根究底，阿札德並沒有強硬地把所有惡魔抓在手裏，而是用一種鬆散的方式結盟。這也是惡魔之間普遍的相處方式，好聚好散，背叛不難。
那種過命的交情不是沒有，但隔天可能就變了。惡魔之間缺的不是忠誠，而是永恆。
但是阿札德沒反應。不像他過去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表現，而是一直在思考什麼。儘管在外人看來，他的表現跟之前的恍恍惚惚也沒差多少。
對於惡魔領主那一番夾槍帶棒的話，阿札德理都不理，繼續追着艾吉歐問道：”你真的都不知道那傢伙在做什麼嗎？只知道他在做魔法實驗，什麼魔法，知道嗎？”
某穿越衆一門心思想回家的念頭，除了那位前魔王與自家兩個學徒外，其餘人倒不清楚他這份執念。所以林並沒有對外公佈他的觀星計劃，就只是用魔法實驗一筆帶過自己要做的事情。
這樣的結果就是，連艾吉歐也不清楚那個魔法師實際在做什麼。外人也沒有那個立場瞭解。
再說一座魔法塔的塔主，在事先預告了自己將要進行魔法實驗，這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怎麼可能詳細向外人報告，自己要做事情的內容。這些人又不是他老闆，想做些什麼還要外人的批准。
標準的魔法塔塔主霸道作爲是，想做什麼就做了。要是魔法實驗出錯，坑了鄰近魔法塔的人，那大家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誰有膽量去跟塔主抗議的。死人更是不懂抗議的。
林霸不霸道？對迷地盾市或深淵易市兩地的定居者而言，這個問題的答案是要看層面的。
往淺了說，兩位塔主都不算霸道，他們就只是不跟外人交流而已。往深了說，這種不納諫言的蠻橫還不算霸道，那什麼才能算霸道。
艾吉歐當然是知道某魔法師性格的，本心是不想要管得太深入，所以之前沒有細問。
等到魔法塔的動靜大了，陣仗擺出來了，艾吉歐發覺自己看不明白了。這時想要問，卻無從問起了。因爲魔法塔的大家都陷入了一種焦慮的忙碌中，顧不得解答他的疑惑。
一方面，也是因爲阿札德傳訊息找他。艾吉歐做事利落，更不敢拖延這位魔王子的事情，約的地點也不是什麼容易到達的地方。所以沒能去琢磨魔法塔發生的事情，就來到了這處惡魔的兵營。
所以對於阿札德的問題，艾吉歐不是爲了保密而不想回答，而是真沒有乾貨可以回答。他想了想後，斟酌說道：”那老頭做的事情我真不清楚，但我知道魔法塔的動向不太對。幾個姊移到了迷地側，芬姊則到了深淵這邊坐鎮。據說匣切都在準備着，而且精靈們也開始集結起來了。”
至於世界樹明晃晃地插手，這件事就沒說了。那顆罩住易市上空的樹瘤，只要眼睛沒瞎都看得到。
而阿札德對於艾吉歐的回答，在第一反應下，問道：”他準備好了，要進攻深淵？”
伸手在面前擺了擺，艾吉歐迅速地否定道：”怎麼可能。你也知道那老頭的性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算被狗咬了一口，只要狗跑得夠快，他也沒有追着狗咬回去的習慣。”
”所以說，沒事？”阿札德遲疑地叨唸着。不過很快就被艾吉歐否定了。
這唯一的一個純種人類說道：”我覺得麻煩是有，但是在其他地方，也絕對跟深淵開戰沒什麼關係。再說他不做沒有好處的事情。真的進攻深淵，他能撈到什麼？
”爲了人類的安全與迷地的和平？假如真有人拿這兩項出來說事，他絕對會說，人類死光就沒有安全問題了，而且迷地也絕對會維持着和平。”
”是他會說的話。”阿札德贊同道。又問：”精靈那邊呢？會不會是世界樹又有什麼樣的大動作？逼着他配合。你那邊有沒有這樣的消息。”
艾吉歐雙手一攤，說道：”精靈那邊假如沒有世界樹的支持，他們就什麼都做不到。而世界樹方面，在第九權能計劃完成之後，我也想不到祂們還能在做些什麼。在深淵種一棵世界樹嗎？這麼做的好處是什麼？”
”也許只是你看不到，並不是沒有好處。”阿札德難得認真地討論起來，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雖然對這個瘋子的認真勁感到意外，但艾吉歐這個時候也不敢搬弄口舌，又把他的精神狀態拖回瘋瘋癲癲的模樣。回答道：
”我的高度確實看不到那些東西，只要沒人告訴我的話。從我在魔法塔那邊看到的事實，精靈們的準備是防守，可不是進攻呀。而飄蕩在易市上方的那顆怪東西也不是世界樹。
”你覺得光靠精靈、世界樹還有魔法塔，有辦法在深淵擴張嗎？只要人類勢力不介入，他們維持現在的局勢就是極限了，不可能做到更多。尤其是那老頭從沒打算打一場無止盡的仗。”
阿札德說道：”也就是說，要是讓他找到快速解決的方法，他不排除打這一仗。能這麼解釋吧。”
”能夠一勞永逸地解決惡魔問題，我爲什麼不支持。但我不認爲有可能做到這樣的事情，而且從世界樹的角度來看，祂們也不會支持這樣的行動。假如深淵之門是晉級的關鍵，祂們就只會考慮開啓第十扇、第十一扇。而不是把現有的深淵之門全都封閉。”
”殺光惡魔？”阿札德試問道。
回以一個沒好氣的眼神，艾吉歐問：”你混在深淵的時間比我久，應該比我瞭解惡魔的狀況。那你認爲這種事情有可能做到嗎？”
”的確是不可能。”阿札德笑道。又說：”所以問題是出現在他自己身上。那我一直浮現的很不妙感覺，應該大膽的忽視他，等着看戲囉。是這樣嗎？”
”事實上，這也是我會過來的理由之一。我覺得，那老頭惹出來的麻煩，很有可能需要你幫忙收拾。”艾吉歐嚴肅地說道。
”對他這麼沒信心，對我這麼有信心？我應該高興嗎？”阿札德臉色古怪地看着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大胖小子，問：”你覺得他的危險性比我還大？”
”我的意見跟烏佐夫一樣。你頂多殺身邊的人，芬姊可能隨手殺光一整個國度的人。但要說最有可能順手毀掉迷地或深淵的，非那老頭莫屬了。他的惡，並非道德上的瑕疵，而是擁有實現這個結果的實力。”
”嗯，難得我會贊同你的意見。那傢伙確實是比我混賬，對吧。”阿札德磨蹭着自己那沒有鬍渣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