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門,遠遠地就看見巷口路燈下,一抹修長筆直的身影,逆着光出神。
瞥了眼身後喝着水的陳雨霏,他輕輕把門帶上,走到蔣丁林身邊。
蔣丁林正站在路燈下抽菸,目光是和陳雨霏一樣的空洞無神,指間夾着一根菸,正顫顫巍巍地往脣邊夠。
陳嘉一站在他的身邊,話裏話外都是赤果果的嘲諷:“怎麼?怕被連累,不想她成爲你的累贅了?還是說你被她現在的樣子嚇到了?蔣丁林,你可別忘了,她是因爲誰才變成的這樣!她爲什麼要窩在我這裏哪裏也不去?她就是不希望你知道她變成這樣,不希望你愧疚!而你呢?還在那邊和莫佳佳糾纏不休?現在又被嚇跑了?你還是個男人嗎?!”
香菸夠到了脣邊,他吐出一口繚繞:“你走吧。”
他不想也沒必要和陳嘉一解釋什麼,確實在處理莫佳佳和陳雨霏這件事上,他太優柔寡斷、拖泥帶水,纔會讓兩個女人都受傷。
他也沒什麼好解釋的。
陳嘉一疑惑地看着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蔣丁林將香菸碾滅,扔進一旁的垃圾桶。
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轉頭交給陳嘉一:“這是她之前住的那套房子的鑰匙,你搬過去,我來照顧她。”
陳嘉一當即拒絕:“不行,她不讓你知道她的情況,就是不希望你看到她現在的樣子,你這樣做會刺激到她!”
蔣丁林不容置疑道:“所以我讓你搬過去,而不是讓你幫我把她搬過去。”
陳嘉一愣了半秒,詫異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冒充我,照顧她?”
蔣丁林抓起陳嘉一的手,不由拒絕地把鑰匙塞給他:“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現在她只對你不抗拒,把她交給我,我一定會想辦法勸服她,帶她去最好的醫院治療,她的眼睛不能再耽誤了。”
他一眼就看明白了,那雙平日裏亮晶晶,笑起來比陽光還燦爛的眼,在扭轉過頭看陳嘉一的時候,分明是空的。
她失明瞭,也毀容了,而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陳嘉一還是拒絕:“不行,這樣做太冒險了,她的性格有多倔你也知道,要是讓她發現是你,一定會鬧起來的。”
“鬧起來總比繼續拖延病情要好!難道你希望她一輩子都看不見?她那麼樂觀的人,這對她來說多不公平?!”
蔣丁林激動地說。
隨後他深吸了口氣,道:“你放心,我會時刻盯緊她,你在乎她,我不比你少。”
看着他眼底的不容置疑,陳嘉一開始猶豫了。
握着手裏的鑰匙,他問:“這房子是你和你前妻住過的,你就這麼交給我,是放下了?”
蔣丁林沉默片刻,回答道:“不是放下了,是放過。”
放過自己,放過陳雨霏,也是放過殷桃。
如果真的在天有靈,殷桃看見他這樣折磨自己,想必也不會進入輪迴。
只有開啓新生活,只有繼續好好地活下去,桃子纔會安息吧……
陳嘉一收回胳膊,道:“不管你是放下還是放過還是放什麼,既然你答應了要照顧她,就不能夠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否則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陳嘉一認真說狠話的樣子,有着些年輕人的稚嫩,但又有蔣丁林這個年紀的沉穩。
盯着他,蔣丁林問:“你喜歡雨霏?”
心事被一語中的,陳嘉一是連呼吸也暫停了。
隨後,他絲毫不掩飾內心:“是,所以你聽清楚了,如果你不能讓她過得好,我一定不會讓她繼續待在你身邊,就算我玩不過你。”
被情敵宣戰,一般人是該生氣的,可蔣丁林卻是笑了。
陳嘉一皺起了眉頭:“你笑什麼?”
只見他目露溫和:“謝謝你,謝謝你喜歡我們家雨霏,謝謝你照顧我們家雨霏,謝謝你帶着她渡過難關。”
開口閉口都是我們家,陳嘉一算是知道了,他笑嘻嘻的臉皮子下,實則一直在宣誓所有權。
就算陳雨霏現在不是他的人,將來早晚都會是。
相比起他,陳嘉一那番壯志豪言倒顯得小氣了。
意識到這兩點,陳嘉一不爽地抿了抿脣,最後交代道:“她還不知道臉被莫佳佳毀了,以爲是墜崖的時候被樹木刮傷的,你不要告訴她這件事。”
蔣丁林答應:“好。”
陳嘉一接着又苦口婆心地交代了好些關於陳雨霏生活習慣和飲食習慣的問題,蔣丁林都一一記下,臉上是不變的溫雅,點頭應好。
到最後沒什麼可說的了,捏着掌心裏的鑰匙,陳嘉一有些不甘心地看了眼巷子裏的平房,把鑰匙交給他。
嚥了口唾沫,陳嘉一說:“那我把她交給你了。”
接過鑰匙,蔣丁林鄭重其事答應:“你放心。”
兩人對視了數秒,陳嘉一先轉身離開,縱然百般不願,卻也抵不過陳雨霏喜歡蔣丁林的事實。
他該放手了。
蔣丁林看着他走出巷口,才轉身往小平房走去。
打開門,屋內敞亮着燈光,窄小的平房裏,收拾得整整齊齊,一應俱全。
屋內的桌角牆角等地方均包上了防撞條,除了喫和日用品以外,其餘的東西大部分都放在了高處,譬如熱水壺、茶杯、水果刀等。
地上貼着3d立體牆貼,不同的紋路貼了不同的走向,就像人行道上的盲人道,條形的,通往餐桌和洗手間,顆粒的,通往電視機和冰箱。
沒貼的,踩着就能走到房間內唯一的一張牀。
看來陳嘉一是真的很喜歡她,能夠做到這般鉅細無遺。
陳雨霏彼時已經躺在陳嘉一新買的貴妃椅上,窄小的屋子,最大的過道就沒了。
她閉着眼睡着了,正發出淺酣聲。
電視的節目還在播放着,一陣陣笑聲充沛了整個屋子。
蔣丁林脫掉鞋子走進去,躡手躡腳地拿起遙控器,將電視關了。
殊不知電視剛關,睡着的人兒突然尖叫:“別關電視,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