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九君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吃了一筷子冷菜,搖了搖頭笑道:“那是你還沒嘗過其中滋味,人生苦短,不在活着的時候把美食美色美酒享受個夠,難道要等死了以後,去地獄裏享受嗎?”
黑衣男子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依舊搖頭:“心有迷茫纔會縱情聲色,心有痛苦纔會自欺欺人,我不需要。”
蕭九君嘴角那一抹散漫的笑容,緩緩淡去。
但仰頭吞下一口酒水之後,他又笑了起來:“你方纔怎麼沒出去看看呢?
一看到那些人明明恨不得把本公子大卸八塊,卻偏偏不得不忍着,陪着本公子笑的樣子,本公子就覺得,這一趟可真是沒白來!”
黑衣男子皺了皺眉,站了起來,冷冷道:“蕭狐狸,你讓我來月城,可不是爲了看你怎麼喫喝玩樂耍着人玩兒的!”
蕭九君眯了眯眼睛,不慌不忙道:“冷閣主這麼急做什麼,本公子馬上就要和你說正事了。”
“說。”
冷楓擺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蕭九君放下酒杯,道:“知道我爲什麼要找柳月眉嗎?”
冷楓嗤了一聲:“你幾時不逛青樓,不找姑娘了,才叫奇事!”
蕭九君就知道會碰一鼻子灰,低咳一聲道:“這次不一樣。
那枚金釵的主人,就是這位柳月眉姑娘。
知道那枚髮釵怎麼會落到你的手裏嗎?”
“三個月前,柳姑娘在船上起舞時,不甚把髮釵遺落到船上去了,被貪小便宜的船伕撿到,賣進了首飾鋪,又輾轉被人買走戴到了頭上,出現在你的面前。”
“柳月眉?”
冷楓立即站了起來:“我要去見她!”
蕭九君也站了起來,一把將他抓回:“哎,別急啊,青樓裏的姑娘,最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說謊,你知道怎麼問出實話,怎麼套話逼供嗎?
萬一一着不慎,驚動了不該驚動的人該怎麼辦,你都想過嗎?”
冷楓擰眉看向蕭九君:“你有辦法?”
蕭九君表情曖昧地笑笑:“知道年輕女子什麼時候最不設防嗎?
就是沒穿衣服,跟男人乾柴烈火的時候,就算是青樓見慣風月的姑娘,也逃不了這種本能……”“等明天一早,我保證幫你打聽出來!”
冷楓臉上黑了又紅,雖然已經朝夕相處多年,還是沒辦法習慣蕭九君這一副浪蕩子模樣。
他一聲:“下流……”“本公子我這是風流。”
蕭九君狡辯。
冷楓哼一聲,“一個意思。”
蕭九君做出個傷心表情,默默地拉着冷楓坐了下來。
他也不再喝酒,草草用了些飯菜,便站起身來道:“你若是不習慣留在這裏,就去別處用飯菜吧。”
“有一家名叫醉香居的酒樓很不錯,就算是這時候也開着門,經常往附近的青樓賭坊裏送飯菜,你不妨去那裏喫些東西,好好睡一晚,明天一早,我去找你。”
冷楓點了點頭。
一掌拂開窗子,如青風般穿窗而出。
“真是冷根木頭!”
蕭九君目送他離去,搖了搖頭。
另一邊,冷楓跳出後窗,落在了長街上後,很快就融入了人羣中。
作爲一名頂級殺手,能力是一流的,但他的相貌不算特別出色,五官線條偏於冷硬,總是有意識地把自己融入人羣中,避免招來任何注目。
走進大堂,他尋了一張視野最好的空桌子坐了下來,就有小二上前來,遞上菜單銘牌。
冷楓隨意點了幾樣小菜,不是特別寒酸,但也不昂貴,恰好和他現在的身份,一個身價尋常的商人相符。
他和愛招搖的蕭九君不同。
蕭九君喜歡被人關注,喜歡穿最華麗的衣服,用最精緻的飲食。
或許是受了自家主子的影響,他是一切從滿足身體需要出發,實用主義。
飯菜不必精美,能喫飽不生病就好,衣服不必華貴,合體舒適就足夠,他希望自己看起來總是最不起眼的那一個,對他來說,不被人注意到,就意味着安全。
等着飯菜被送上來的時候,他自懷中取出一枚金釵,放在掌心把玩。
金釵已經有年頭了,色澤開始變暗,釵尾其實是銅包銀的,有些地方已經褪色,但若是仔細看去,仍舊能看出,上面篆刻着一行小字。
“冷千沉贈瑛娘。”
釵子原本放在懷中,緊貼着胸口,與身體同溫,被取出來後,溫度漸漸降低,很快就變得有些冰冷。
就像二十多年前,那一夜冷雨的溫度。
冷楓又一次閉上了眼睛,試圖想起除了冷雨之外,更多的東西。
眼前閃過幾張臉。
父親冷千沉,一個身材高大,目光溫柔的男子。
母親蕭鳳瑛,一個眉目娟秀,溫柔如水的女子。
而後便是清清冷冷的雨水,他從冷雨中醒來,一個老乞丐拉着他,走進了一間破廟。
後來,雨停了,他跑回了客棧,就在不遠處的水溝裏,看見了父母的屍身。
官府的人正把一張席子蓋在他們身上,裝上車拉走。
他拼命想跟上去,老乞丐卻死死拉住了他,捂住了他的嘴,不讓他動,也不讓他哭出聲來。
他爲此恨了那老乞丐很長一段時間。
後來他才明白,老乞丐是怕兇手還在附近徘徊,認出他的身份,再下殺手。
可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出來。
直到二十多年後,他才從一名農家少女的頭上,看到這枚髮釵。
這是二十多年前,父親親手爲母親打造出來的。
他還記得,母親的屍身上,一件首飾都沒剩下,也不知是被兇手拿走了,還是被其他乞丐們偷走。
但對如今的冷楓來說,這枚金釵的出現,是找到當年那場慘變原因的線索。
冷楓攥緊了髮釵,冰冷的釵子,並沒有引來奇蹟。
建立地煞閣後,他一直都在尋找當年的蛛絲馬跡,可那一夜的記憶,像是生生從他的腦海裏被刪除了,他拼命地回憶,卻什麼都記不起來。
“喂!”
清脆的女子嗓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冷楓猛地睜開了眼睛,目光銳利地看向面前的女子。
那女子一驚,本能地後退了一步。
冷楓這纔回過神來,暗悔自己大意!自從小姐將他踹出地煞閣,要他去休息休息,過一段真正屬於自己的日子後,他的警惕性居然也下降了許多,若是在執行任務時還這般出神,只怕早就連骨頭都爛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