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上,隱約看去,似是有着一座木屋和一顆有些年月的楓樹,不過,那楓樹看上去雖是枝繁葉茂,讓人感覺卻也是殘燭明滅之像。
炊煙裊裊,盤繞在那山之巔,遮住了那本就不清晰的景物,朦朧中看去,倒是像極了仙境一般,讓人心生嚮往。
夕陽西下,暖色的光線灑向了那顆楓樹之上。
楓葉將那一道道光線,切割成了零碎的光影,照映在樹下一老一少的臉上。
老人撫琴而坐,少年盤坐與其旁的一座青石之上,一股芬芳之香從青石桌上的茶盞中淡淡飄出,瀰漫在這片靜謐的空氣中,悠揚婉轉的琴聲迴盪於此,音律沁人心脾,時時激撞在心房之上,讓人受其牽引,爲其所動。
兩者如膠似漆般的交織在了一起,與那幾只楓樹上百靈鳥的歌聲唯美交匯。
那一刻,彷彿脫離了喧囂、骯髒的凡塵,接受洗禮一般,褪去那層層的紅塵牽掛,抹去那有昧良心的罪孽,洗盡了一生的鉛華。那種感覺無法用言語表達,只能用身體的感受去告訴自己答案。
那便是脫胎換骨,返璞歸真。
琴聲忽止,鳥兒也飛向了山下,原本還殘有的芬芳之香也漸漸消散。
“師傅,此去一別,不知何時再能相見。”少年緩緩開口,卻夾雜着一絲不捨。
他名爲林塵,有着一副劍眉,雙眼有神且深邃,卻又有些冷峻,與那高挺的鼻樑和絕美的嘴型堪稱絕配,長的好生俊俏。
一身書生裝扮,讓的整個人都是有着一股書卷氣,不過與那俊俏的相貌倒是契合的天衣無縫,沒有一絲不妥之處,反而再添了幾分獨特的魅力。
“呵呵,塵兒,你要知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只不過是早晚而已,只要你我之間的心裏,都有着彼此之位,那便是永久的相見。”老者捋着鬍鬚,輕抿一口茶盞中的香茶,語重心長的說着。
老者不緩不慢的將左手放在琴身的左處,中指點動,琴,忽然展開,如同有着機關一般,數息之間,竟是變化多次方纔停止。
一柄通身雪白的寶劍,出現於琴內,劍鞘上沒有絲毫的點綴品,亦無雕琢之跡,完美無瑕。
此時有着一抹夕陽紅斜射其上,全身竟是染成夕陽一般的紅色,根本看不到之前一丁點雪白之影,讓人實在驚歎。
“師傅,這劍是何物所鑄?怎會如此奇妙?”
林塵可是被這眼前的一幕驚呆,他雖算不上通天曉地,卻也是整整泡在書窩中有着三年之久,世間的各種材物也是見過不少,卻也未曾知曉世間竟有此種奇物,有着此等之能,實屬罕見。
老者看到林塵那一臉的驚訝,很是得意的笑着,卻是不露出一絲笑聲,開口道
“別說是你,就算是你師傅我,也不曾知曉這東西的存在,只是在機緣巧合下得到此物,並且,有幸能夠請動天下第一神匠—夢三夢,方能將其打造成此劍。”
“夢三夢!!”
林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說他沒有什麼江湖閱歷,可自己也是一位習劍三年的劍客,對這夢三夢的名聲早已如雷貫耳。
相傳,江湖中的名器榜前十中,夢三夢所鑄的劍便有着七劍上榜,就算是市井小民,那也不會陌生這個名字。
在林塵驚訝的間隙,老者將劍取出,遞了過去
“塵兒,你十歲隨我入山,三年習書,三年習劍,三年習醫。這三樣中,你唯獨對劍有着超於常人的造詣,也是老夫生平僅見的武學奇才。這些年裏,爲師沒有一次稱讚過你,也沒有送過你什麼珍貴的之物,今日,便要將這些未盡之事,全部彌補起來。”
林塵接過那把如白玉般的寶劍,眼睛看着它都是有些失了神。
對於劍客而言,劍,便是劍客身體的一部分,而名劍,更是一位劍客身份、實力的
象徵,如名器榜上前十的武器,哪一位擁有者,不是聲名顯赫之輩?
雖是虛名,卻也是江湖之人一直所追求的東西,現在的林塵亦是如此。
而此刻的他,正是被滿足了那份屬於劍客的榮耀,正因如此,纔會表現得有失常態。
“塵兒?”老者察覺到異樣後,便點醒了林塵。
“塵兒失禮了,望師傅恕罪。”
林塵這才意識到,剛纔那副模樣甚是不妥,很是愧疚的朝着老者低頭抱拳,求得原諒。
老者不以爲然的說着,順手兩下,便將那有着機關的琴恢復如初,絲毫看不出,在其內部居然是可以藏着一把如此特殊的劍。
林塵似乎有着話想要問向老者,卻又遲遲不曾開口,臉上浮出一絲猶豫。
老者那滿是白髮的頭,悄悄微偏,便將林塵的表情看的是一清二楚,旋即對着林塵說道,語氣中帶着一丁點責怪之意
“塵兒!有話便直說,跟我這個老頭子有什麼藏着掖着的??”
“你當初洗澡,還是我一處一處給你擦拭的呢,在我這裏哪還有什麼不好意思。”老者故意兜出老底,讓林塵難堪
“還不說??”老者見林塵仍未開口,又是追問
“師傅,也沒什麼,就是想問問,這劍名叫…叫什麼?”林塵面龐紅如火燒一般,有些結巴的說着
老者聽後,雙眼打量着林塵,有些不敢置信,這等事情也需要畏首畏尾?隨後便取笑道
“就這事?”
老者見林塵點頭時真誠的模樣,沒再多問,隨手將那被山風撥至肩前的白髮,彈回身後,將青石桌上的茶盞拿在手中,來回搖晃着
“此劍無名。”
“無名??”林塵滿是不解
“沒錯,正如它本身一樣,通體潔玉無瑕,沒有一絲一毫的點綴之物,這樣的它纔是真正的它。”老者說話間,便將手伸向了已在林塵手中的劍,眼神熾熱“倘若讓它多出一個名字,豈不是讓完美無瑕的它,多出了一處污點??”
林塵看向老者,四眼交匯,眼神互視,彷彿兩人在另一個世界中在交流着什麼。
“無名,無名!!,好一個無名之名。真乃絕配。”林塵似乎從眼神中讀懂了什麼,笑顏逐開的反覆感嘆着
如同一樁極爲令其費解的問題,忽然解開,可謂是撥開烏雲見月明,讓人心情大好。
看到此時的林塵,老者欣慰的笑容從那滿是褶皺的臉上展開,將手中的茶盞放在一旁,雙袖抖擺之間,十指便輕觸在那琴絃上,準備再次撫琴起音。
“師傅,江湖中…”林塵想再詢問些江湖之事,卻被老者打斷
“噓~”老者中指附於嘴前,做出手勢,旋即指了指天空,意味深長的對着林塵笑到“塵兒,你聽~”
林塵順着方向看去,只見有着幾隻不知何時飛來的百靈鳥,盤旋於上空,展現着它們那婉轉悅耳的歌聲。
一曲不知名的琴音也在此時出現,這出現的琴音不僅沒有顯得突兀,反而與這百靈鳥的歌聲相輔相成。
林塵陶醉其中,浮現出淡淡的笑容,閉上眼,彷彿勾勒出了一副絕美的畫面,兩者此唱彼和,缺一不可。
體會着兩者帶來的感受,林塵緩緩睜開雙眼,朝着老者滿意的緩緩開口
“師傅,塵兒知道了。”
老者既未睜眼,也未開口,只是帶着一臉的享受之色點了點頭,來回應着林塵。
見到老者如此愜意的模樣,林塵不忍再多打擾,從青石上起身落地,往後倒退幾步,對着老者行着跪拜之禮,禮完後,緩緩起身,抱着拳,用着有些顫抖的聲音對老者說道
“師傅,塵兒下山後,不能再服侍您老了,您可要自己多加照顧好自己,莫讓身體抱恙。”
在短暫的瞬間,那悠揚的琴聲似乎有着一絲突兀,卻是轉瞬即逝,難以察覺。
林塵見老者身姿依舊,便轉身朝山下行去,那強忍的眼淚也順勢滑落了下來,瞬息間便沾溼了乾燥的衣袖,溼噠噠一片。
而那顆楓樹似乎也被觸動到一般,風,忽掃而過,楓葉卻止不住的紛紛搖曳而下,在夕陽的陪襯下,顯得格外憂傷。
待到林塵的身影終是消失在視線中時,老者方纔緩緩睜開那一直緊閉的雙眼,而那眼中卻是包裹着早已在內的眼淚,當阻隔消失時,眼淚便瘋狂的往外涌出。
老者看着林塵消失的地方,一臉的寵溺,卻又有着擔憂之色
“你這傻小子,你在江湖中一切平安,便是對老夫最好的照顧。”
琴聲忽變,令得百靈鳥突止歌聲,紛紛散去,而此時隨風而落的楓葉卻與琴聲完美契合:
一曲琴聲嘆道離殤,
滿樹落葉泣訴心傷。
離別之痛,又豈是那麼容易說看開就能看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