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燕赤霞的聲音沉重而嘶啞，他的目光看向遠方蒼茫山野，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滋味，當真的快要離開這裏的時候，說不上高興，也談不上難過，畢竟在道觀生活了十多年，“是時候該離開了。”他揹着雙手，走到萬丈懸崖邊上，刺骨的寒風迎面而來，驅散心頭思緒，燕赤霞重重的吸口冷氣，口中發出綿延不絕地長嘯，迴盪在山野間，驚的山中野獸四處逃竄。
“大哥哥，下雪了。”靈曦把身子縮到寬大的披風裏面，走到漫天飛雪中，任由雪花灑滿全身，就像個精靈，無憂無慮。
“走吧，靈曦，我送你下山。”燕赤霞嘴角噙着笑意。
一柄赤銅劍，一柄尺長桃木短劍，兩件換洗道袍就是他全部家當。深深凝望青玄觀最後一眼，他轉身牽着靈曦的小手踏上下山的道路。
“大哥哥，你會回來看我嗎”她仰着頭，有些期待，也有些害怕。燕赤霞笑着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我肯定會回來看小靈曦的。”
“不許騙我哦，爺爺說好人都不會騙小孩子的。”小女孩笑魘如花，腳步輕快起來，小手拉着他往前走，銀鈴般的笑聲迴盪在小道上，久久不絕。
風愈來愈大，雪肆無忌憚的飄着。道人緩緩的走在小道上，身後是錯落的村莊，越來越模糊，風雪迷了眼，燕赤霞揹着長劍，頭也不回的朝前走。
他不知道，在村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有個小女孩呆呆的站在雪地裏，雙眼看着他離開的方向，久久失神，直到屋中的老頭喊到：“妮子，燕赤霞道長是仙人，他和我們不一樣，外頭的世界大着呢。快回來吧，別受了寒氣，壞了身子骨。”
小姑娘聽話的進到屋子裏，冰冷的小手怎麼也烤不暖和，接連好幾天都失魂落魄的。
燕赤霞並不知道靈曦會因爲自己的離開而難過，從躍龍鎮離開後，他隨意選了個方向趕路，從小到大燕赤霞沒有離開過方圓百里，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他現在很迷茫，不知道該去哪裏，漫長的時間總是無聊的，每天就是趕路，他走的並不快，累了便歇息，餓了便找地方喫東西，天黑住店，天明趕路。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一路走來，雖然沒有遇到妖怪，也沒有遇到山賊強人之類的，但也大致瞭解了百姓的生活。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不外乎如此，他毫無心理負擔的做起了劫富濟貧的無本買賣，倒是幫了不少的人度過難關。
如此這般，轉眼過去大半個月，他來到乾州一處大河。
喚做菩薩河，有個渡口，喚做飛雲渡。
菩薩河是乾州最大的河流，三百丈寬，因多發水災，禍及乾州數萬百姓，便在河的兩岸各自建了兩間佛院，供奉上菩薩金身，從此以後乾州無水患，三年一小收，五年一大收，乾州百姓紛紛來佛院上香禮佛，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有人說是佛院裏的菩薩發怒，不在護佑乾州百姓。
有人說他們是前世造孽太多。
有人說在菩薩河裏藏着一條巨大的妖獸，五丈長，水桶粗，眼睛就像燈籠一樣大，赤紅的，只要過江的人遇到了，妖獸就會把他們喫掉。
衆說紛紜，乾州朝廷派了官兵在飛雲渡渡口把守，防止妖獸食人。
燕赤霞要過江，只得從渡口坐船，他來的十分巧，渡口剛好泊來一艘兩層大船，船上站了一二十個往來行腳商人，擔着貨物，大船前後各有個背弓挎刀的士卒，披着輕甲，帶着牛皮氈子。
這些士卒身上帶着煞氣，眼中精光內斂，卻是廝殺爭鬥的好手。
撐船的是個白鬚艄公，長得壯碩，大手就像蒲扇一樣，花費二十文銅錢，他在船尾欄杆處找個合適的位置站着。不多時艄公滑動撐杆，大船緩緩的朝着江中心遊去。江面上寒風陣陣，左右的人紛紛轉過身去，揹着對寒風，厚實棉衣下身子瑟瑟發抖，燕赤霞氣定神閒，雙手撐着欄杆，平視着江面，白色的道袍鼓起來，顯得有些另類。
白鬚艄公驚詫的看了一眼燕赤霞，問道：“道長從哪裏來，往何處去。”
“從來處來，往去處去。”他輕笑兩聲，說完後把腰間酒葫蘆取下，灌口烈酒，指着波濤洶涌的江面問道：“老翁，這水裏當真有喫人的妖獸嗎”
“看來道長不是乾州本地人。”老翁唏噓不已：“要是沒有妖獸哪裏會死這麼些人，菩薩只會保佑乾州百姓，可自從那妖怪出現後，菩薩也不靈光了。老頭見過那畜生呢，嘴巴張開可以把大船一口吞下，身上長着發光的鱗片，刀槍不入。”艄公說起來便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直到被身上的披甲士卒喝罵纔打住，開始安心撐船。
“兀那道人，莫要聽他胡言亂語，乾州太平，何來妖獸之說，不過是江水暗流而已。”
艄公搖了搖頭，大船很快到了江心，四周出現幾個漩渦將船身圍住，大船立刻左右搖晃，上不得，下不去，被困在江心不停打轉。
“卡擦”白鬚艄公手裏的撐杆突然斷裂，船上開始上下顛簸，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水裏衝出來。
“它來了。”船上的人個個面色死灰，身子害怕的抖動。
“妖獸來了。”艄公把手裏的半截撐杆丟掉，一屁股坐到地上，抽出腰間的旱菸袋開始吧唧吧啦的抽着，並無多少害怕。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兩個士卒把背上強弓取下來拉開，警惕的打量着江水。
“來了。”燕赤霞目光微縮，背上赤銅劍顫抖。
“轟”水花四濺，一道巨大的黑影從水中竄出來。
“這這是蛟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