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長春木 >善惡難言(五)
    林子言望着三人遠去的背影,回想起張宗嗣離別時對自己的一瞥,其中似乎深含妒恨之意,心中甚是不解。卻聽燕赤雪道:“林公子,請你過來坐,我有話對你說。”他回過神來,“嗯”了一聲,到對方那張桌旁坐下了。

    兩人那桌正好對着窗戶,往外望去,是連綿不絕的青丘。一陣涼風拂過,忽然夾雜着雨點落下,濺在窗沿,碎落一地。

    林子言起身將軒窗關攏,同時笑道:“多謝燕姑娘及時亮明身份,替我免去一場大麻煩。”既然燕赤雪叫他爲“林公子”,他便也以江湖稱謂迴應。燕赤雪給他倒了一杯熱茶,道:“不必客氣。那張宗嗣爲人驕縱,行事囂張,我不過是順勢而爲,教訓他一番。”林子言應答道:“是啊,也不知爲何,他老是與我作對。我可不記得之前有得罪他呀!”

    雨勢漸大,黃豆般的雨點砸在窗上,發出一陣“噼裏啪啦”的脆響。

    林子言回身坐下,喝了一口茶,見燕赤雪秀眉微蹙,面露遲疑之色,微微笑道:“你是不是想問,我好端端的大理侯爺不做,跑來大宋幹什麼?”

    燕赤雪的確有這個疑惑,只是正在想如何措辭提問,卻叫對方一下點破了。她沉默片刻後,道:“中原山河壯麗,風景如畫,林公子前來遊玩欣賞,也不足爲奇。”言下之意,似乎另有所指。她停頓片刻,問道:“林公子先前說有一位至交好友在建康府遇害,不知是怎麼回事?”林子言嘆了口氣,緩緩道:“我與那位好友只見過一面,卻交情匪淺。當初,我和他在秦淮河畔的一間小亭中相遇······”

    林子言正是當今大理國皇帝的異姓兄弟,位居一品的“瀟侯”,也是明教衆人口中的那個“林公子”。他這半年在大宋,當然也不只在遊山玩水。

    當年高氏在大理倒臺,一些族人畏罪出逃,同時帶走了“大中國公”高盛泰遺留的五張長春令。那時大理皇帝段智祥忙着穩定政局,鞏固皇權,直到這兩年才動用人力去搜尋這些高氏餘孽。近來有消息傳來,這些高氏族人活躍於宋蒙邊界,似乎是在策劃一件大事。於是林子言奉命北上,除了鞏固在大宋境內構建的情報網外,更被期望於找回五張長春令,同時破滅高氏餘孽的陰謀。

    此刻,林子言將自己與明教“二聖四王”如何相遇,又與暗潮如何相約於半山寺,之後暗潮身亡,自己又如何遭人誤會的經過與燕赤雪一一敘述完畢。燕赤雪凝視着他的臉,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是在判斷所聞之言的真僞。

    過得半晌,燕赤雪問道:“你說那晚你在城外半山寺外等了大半夜,卻根本沒見到暗潮護法?”

    林子言點頭道:“當時我就覺得納悶,暗潮爲人守信重義,就算真的俗事纏身,無法前來相見,至少也會遣人通報一聲,絕不會無故爽約。”

    燕赤雪低頭不語,心中想道:“若他所言不假,暗潮多半在前往半山寺的途中就遇害了。事後兇手將他的屍體移運至半山寺,是爲了混淆視聽,栽贓陷害。”思索片刻後,她對林子言道:“明人不說暗話,我這次離開臨安,正是爲了此案。待入駐建康府後,我便會即刻着手調查線索。”略微停頓後,接着道:“林公子,若有你相助,想必事半功倍,但我們各爲其主,其中只怕多有不便之處。”

    林子言聽出她的言下之意,微微一笑,道:“大理與大宋世代交好,互爲兄弟之國。我雖是大理人,但敬仰大宋文化,頗有親近之情。”他舉起茶杯,笑道:“況且朝堂之中的紛紛擾擾,實在繁複不堪。燕姑娘,你瞧我現在一身布衣長袍,活脫脫便是一名江湖俗人,又如何能與那種高深之事扯上關係?”

    大理派密探滲透大宋核心腹地,截獲情報,套取消息,而大宋又何嘗不是一樣?這其中的種種,自然不能放到明面上來講。而且正如林子言所說,迫於蒙古的威壓之下,大宋與大理兩國關係日漸親密,只要沒有什麼出格之事,大家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燕赤雪心道:“他身份敏感,我本不該與他有太多交集。不過他能以江湖人士自居,倒的確省了不少麻煩。”想到這裏,她淡淡一笑,宛若寒梅初放,道:“林公子一路遊山玩水而來,是流連西湖美景也好,眷戀秦淮嫵媚也罷,我若一定要過問,難免有僭越之嫌。不論其他,你我二人於暗潮一案卻是目標一致。只要齊心協力,不出一月,一切必定水落石出。”說罷,舉杯與林子言碰了一下,兩人算是達成了共識。

    一口將茶水飲盡,燕赤雪目光掃過辣手惜花的背影,向林子言問道:“那人說自己掌握線索,不知可信幾分?”林子言微微沉吟,道:“雖然他做過不少荒唐事,卻不是狡猾奸詐之人。他應該沒有騙我。”燕赤雪點頭道:“你既然信他,想必其中自有你的道理。”想了想,接着道:“這辣手惜花是官府的頭號通緝人物,但既然他於破解此案有益,那再多留他幾日倒也不打緊。他這一條線,就由你跟着追查下去吧。”

    林子言笑道:“謹遵姑娘吩咐。”燕赤雪臉上一紅,這才察覺到不知不覺間,自己竟把對方當作下屬,用了施號發令的語氣,一時略感窘迫。

    正在這時,一陣滂沱大雨來的甚急,砸在屋頂和窗上,發出急促的“嘩啦啦”聲響。

    林子言忽地神色一動,反手拍出兩掌;與此同時,小酒館中又有一道宛若閃電般的寒光掠過,隨後只聽“啊啊”兩聲慘呼,獵花雙怪背心各中一掌,雙腿齊膝而斷,鮮血狂涌,倒地不起。原來自從被解穴以來,這二怪一直打着腳底抹油的算盤。他們剛纔見林子言與燕赤雪聊得正歡,又有大雨之聲掩護,便想依仗輕功,悄悄溜走。但他們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看低了別人。林子言與燕赤雪同時出手,他二人就算再練二十年武功,還是走不脫的。

    林子言見“獵花雙怪”血流一地,不斷低聲哀嚎,問道:“不知燕姑娘打算如何處置這兩個傢伙?”燕赤雪道:“本來是想把他們押入牢中,再行審問,不過既然他們如此不老實,便直接叫建康府的衙役來收屍吧。”說罷一步一步上前,手中的單刀正緩緩淌落着鮮血。

    “獵花雙怪”大驚失色,嚇得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燕赤雪用刀背將他們敲得暈了過去,又點了腿部止血的穴道,卻沒有真的動手殺人。不過她下手頗重,“獵花雙怪”呼吸微弱,胸口幾乎沒有起伏,就像是死了一般,一時半會兒絕不能醒轉。

    她轉過身向林子言道:“事不宜遲,我現在便動身前往建康府。一個時辰內必有衙役前來收拾殘局,你們早些離開,別到時候又起事端。”這個“們”字指的還有辣手惜花。林子言點頭答應。

    燕赤雪又從懷中掏出一張寸許長寬的紙片,遞給他道:“這上面印有剪刀狀的燕尾圖案,你若有事找我,便去城西吳家大院的西牆根畫上這個圖案。我看到之後,當夜必會在秦淮河畔的醉月閣恭候大駕。反過來倘若是我想找你,也是一樣。”

    林子言接過紙片,細細看了一眼,點頭道:“明白了。”又問道:“爲什麼挑在那醉月閣見面?秦淮河畔的夜晚,只怕太熱鬧了些。”

    燕赤雪道:“越是人多,反而越容易隱藏。”她似笑非笑地望過來,接着說道:“再說,你們男子不都喜歡去那種地方麼?風花雪月,豈不美哉?”最後一個字尚未落地,她身形一閃,已離店而去。

    林子言臉上微露笑意,暗暗默唸道:“玉面飛燕,玉面飛燕!”雖然對方剛纔的那句話中帶着些調侃譏諷之意,卻也讓他心中燕赤雪的形象多了些俏皮,而不單單是那麼冷冰冰的了。看更多! 威信公號:hhxs6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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