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長春木 >蒼穹月懸(八)
    略略沉默後,林子言道:“那這麼說來,孫副幫主並沒有中什麼麻藥,而且他向你出手偷襲,是爲了讓那三名‘黑斗篷’趁亂逃走。由此推斷,他與‘黑斗篷’是一夥的了?”

    燕赤雪道:“僅僅是一個合理的推測罷了,不過這與另一個疑點也有關係。孫副幫主與楊小六在一個月前就見過面,聽聞楊小六的遭遇後,他一定意識到丐幫中隱藏着重大危機。憑藉老道的經驗,和謹慎精細的性子,他這一月來必然也在暗中查探,就算沒能摸清鄭弘義等‘保幫派’的計劃,也該聽到些什麼風聲纔是。他明明可以提前告知梁長老等‘衛國派’之人,叫他們有所提防,從而避免‘破廟屠殺’這一慘劇的發生,但他卻裝作不知,將計就計,有何圖謀?”

    林子言答道:“之前孫副幫主說過,雖然他自己未表過態,卻一直支持‘保幫派’的理念。既然梁長老等幫中元老是堅定的‘衛國派’,孫副幫主極有可能是想借刀殺人,才故意沒有提醒他們。等梁長老他們一死,這殺人之刀就又失去了用處。孫副幫主請殺手將鄭弘義剷除,自己則可藉機名正言順地坐上幫主的位置······”說到這裏,他連連搖頭,神情甚是不快。

    “這個推測很有道理啊,你幹什麼搖頭?”燕赤雪問道。

    林子言笑了笑,道:“不是,我只是沒想到江湖上也有這種爭權奪利的醜陋之事。”

    燕赤雪道:“你也忒天真!這種事到哪都會有的,我曾見過兩個乞丐,費盡心機地給彼此下套,拼得你死我活,到頭來只是爲了爭一個巷頭的位置,方便乞討時多要幾張麪餅。”

    林子言啞然失笑,道:“這怎能一概而論?”稍作停頓,接着道:“孫副幫主這麼做,幾乎把人都殺光了,自己做一個光桿子老大又有何滋味?”

    “梁長老他們就算本領再大,不聽話又有什麼用?孫副幫主趁現在這個當口,廣收黨羽,培植勢力,等過個幾年,時機成熟之後,大肆提拔親信,到時候什麼長老、舵主都是自己人,他在幫中說一,沒人再敢說二,豈不妙哉?”燕赤雪淡淡地說道,語氣中帶有冷嘲之意。

    林子言知她所言有理,輕嘆一聲,緩緩道:“爭來爭去,最後不過一場空。我倒希望江湖中能多點像暗潮這樣的直爽漢子。”

    燕赤雪道:“那倒也有不少,只不過都不長命罷了。”微微搖頭,接着道:“先且不說這些,尚還有最後一處疑點······”

    “莫非是那名‘黑斗篷’留下的單刀?”林子言問道。

    燕赤雪贊同地點頭道:“不錯。”隨即看向他問道:“你也覺得那把刀有問題?”

    林子言搖頭道:“我不清楚,但你臨走時特意將那條斷臂和單刀查看一番,之後皺眉了許久,我想一定是有什麼發現。”

    燕赤雪嘆了口氣,反問道:“你聽說過東京軍械司嗎?”

    林子言點了點頭。“東京軍械司”是大宋兩大軍械製造司之一,其中的“東京”二字指的是舊都汴梁(開封),用意不言而喻。

    燕赤雪道:“東京軍械司專產刀、槍、羽箭等利器,品質上乘,多爲御林軍或是禁軍所用。剛纔經過細查,我發現那把單刀光澤清明,色呈青黑色,乃是由百鍊之鋼所鑄,似乎是出自東京軍械司之手······”

    “如果是由軍械司所造,那其上定有刻字標註吧?”林子言問道。

    “是的,可那把單刀上理應刻字之處卻被磨光了。”燕赤雪答道。

    這回林子言也皺起了眉頭,道:“如我所記不錯,東京軍械司直屬左相薛極管治。倘若那把單刀真的是由‘東京軍械司’所產,豈不是說明那三名‘黑斗篷’與左相薛極有聯繫?”薛極早年與權臣史彌遠走得很近,如今是朝中主和派的魁首,與右相史嵩之勢同水火。

    大宋的兩大軍械司由左右丞相分別把持,以達到相互制衡的目的。與東京軍械司不同,右相史嵩之掌管的建炎軍械司專門打造石炮、牀弩、轟天雷這等重器,不產刀劍。

    燕赤雪回想起失蹤的卷宗、李府中的謀殺以及建康知府盧永,心中想道:“這整件事中必然牽扯了朝中勢力,至於是史嵩之一派,還是薛極一派,又或是兩者皆是,目前還不可輕易下定論······”

    正當她思索之時,林子言提議道:“今晚收穫頗豐,不過我想孫副幫主的話虛虛實實,不可全信。不如我現在殺個回馬槍,悄悄潛回錢府,再盯上一段時間,說不定就能抓住什麼馬腳。”

    燕赤雪“嗯”了一聲,點頭道:“好主意。趁着你二探丐幫,我正好去盧府走一趟。”

    “盧府······?建康知府盧永?他哪裏得罪你了麼?”林子言開玩笑地問道。

    燕赤雪看了他一眼,微笑道:“那傢伙說話不盡不實,我要去尋他的晦氣。騙我的人,最後都沒有好下場。”

    兩人分別後,林子言認清道路,向北返回錢府而去。這時,夜色正濃,但月光卻很明亮。他擡頭一看,只見一輪皎月掙脫烏雲的束縛,當空正灑下柔和的銀光。林子言心情漸漸舒暢,想道:“就這麼一步步地查下去,一切終究會真相大白的。”

    走着走着,林子言忽覺眼前一暗,原來是走進了一片小樹林。他躍上一處枝頭眺望,已遠遠看見了錢府的影子。

    林子言落地後,心中盤算道:“之前我們做了一回‘不速之客’,而孫副幫主精明心細,經此之後,一定已經有所防備。我可得小心些,別中了什麼圈套陷阱,不然可真是糗大了······”

    正想到這裏,他忽然發覺一絲不對,急忙四下環視,但枝葉遮擋月光,周遭一片昏暗,未見有何異樣。

    “奇怪,剛纔的感覺······”林子言警惕的同時又感疑惑。上一次經歷生死的時候,還是在黑衣大食邊境的戰場上。雖然已有十年之久,但他不曾忘記那種尖銳,如針般刺骨的殺氣。

    而就在剛剛,一縷淡淡的、相似的氣息喚醒了他的記憶。本能在提醒着他,黑暗中埋伏着什麼重大危險。

    然而四處靜悄悄的,只有樹枝的黑影在微微晃動。林子言屏氣凝神,緩緩向前走了幾步,仍未有什麼變故,不禁心想:“莫非是我錯了?這幾日來回奔波,可是太疲倦了一些······”

    正在這時,一陣清涼的晚風吹過,引得無數落葉飛舞盤旋。林子言雙眼瞳孔驟縮,提氣一個翻身躍起,避開了腳下橫掃而來的單刀。

    雖然自己早有戒備,但敵人藉助環境,用了某種隱匿氣息的法門,直到近身不到一丈時,林子言才猛然驚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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