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老太爺擡眸,仿似剛剛察覺雲湘瀅的到來一般,向她招了招手,在她走近並且蹲下身來之後,雲老太爺輕輕撫了撫她的頭頂,說:“今天的事,爺爺都聽說了。瀅兒受委屈了。”
聞言,雲湘瀅剎那間只覺心中一酸,竟是差點落下淚來。
沉悶了半晌,雲湘瀅才搖頭道:“瀅兒不委屈,就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雲老太爺的聲音很輕柔。
“不明白這兒不是文陽侯府嗎,不是瀅兒的家嗎?爲什麼二叔二嬸住了十年,就會覺得變成了他們的家呢?”
雲老太爺微怔,然後輕嘆了一口氣,道:“你二叔二嬸他們,也是爲了照顧我這個老頭子。”
雲湘瀅的聲音依舊悶悶的說:“瀅兒知道。瀅兒也知道,這十年二叔二嬸其實很辛苦,孝順了爺爺,照料了家中的店鋪、莊子這些產業。”
這些事,雲湘瀅不會真的昧着良心,說二叔二嬸什麼都沒做,只是坐享其成。甚至,一開始她並沒有想去計較,十年前她被送走之時,二叔二嬸的冷漠寒涼。
雲湘瀅不是沒有想過,如果這個家依舊是她的家,那些產業依舊是爹孃的;如果二叔不是那樣咄咄相逼,想要了柳姨的性命,甚至拿祖父來威脅她;如果二嬸不放縱雲茹芳大放厥詞,不是百般算計,她是不會棄二叔二嬸於不顧的!
文陽侯府依舊會由二叔二嬸居住,產業依舊會由二嬸來打理,銀錢依舊會供給二叔一家使用。
雲湘瀅並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她也感恩二叔二嬸對祖父的孝順,只是……
“只是,爲什麼這個家,不再是瀅兒的家了呢?”雲湘瀅擡眸問着,眼淚珠在眼眶裏直打轉。
爹爹和孃親去了,她連家也沒有了啊!
二叔二嬸,爲什麼不能拿她當做真正的家人啊?她所求真的並不多!
雲老太爺半晌無語,好一會兒之後,才摸了摸雲湘瀅的頭頂,說:“瀅兒,算了吧。錢財、產業、宅邸,全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身外之物罷了。以後,爺爺保證今天這樣的事情,再也不會發生了,瀅兒放心就是。爺爺雖然老了,但是不可能這點事情也管不了!”
雲湘瀅也沉默了好一陣兒,這才輕聲應道:“嗯,瀅兒相信爺爺。爺爺,您好好休息,瀅兒明天再給您送湯來。”
“好,去吧。”雲老太爺揮了揮手。
雲湘瀅起身,腳步略微有些沉重的往外走。
她沒有想到祖父會那麼說。
她在乎的從來都不是錢財、產業和這座空空的宅邸。
她在乎的,她要的,從始至終,都只是親情!
孃親那邊沒有什麼親人,除了祖父,只有二叔一家是她的親人,她只要親人能把她當做親人,僅此而已!
仰起頭了,不讓淚水落下來,雲湘瀅幾乎是腳步踉蹌的回了婉湘居。
門外,萱草低垂着頭跪在那裏,見雲湘瀅回來,連忙磕頭道:“姑娘,奴婢知錯了!姑娘叮囑過奴婢,這藥膳的事只交給奴婢來做,可是奴婢居然輕易的上了春環的當,讓她有了機會做手腳。要不是姑娘聰慧,恐怕此時……請姑娘懲罰奴婢吧。”
一向不是很善言辭的萱草,難得的說了一大長串的話。說完,萱草又磕了一個頭,滿臉懊悔。
雲湘瀅腳步一頓,身上的氣勢變了變,這才聲音沉穩的說道:“想明白了就行。罰你再跪半個時辰。”
“是,奴婢多謝姑娘。”萱草沒有絲毫的怨恨之意,只恭謹的又磕了一個頭,就老老實實的跪在了那裏,只是眼神略微深沉。
甫一踏進房門,雲湘瀅就察覺到不對,袖間的銀針快速捏在了指間,神情幾乎緊繃到了極點,聲音中卻不敢泄露分毫,只盡量平穩的叫了一聲:“柳姨?”
須臾,雲湘瀅才聽到柳玉兒的聲音傳來:“姑娘,我沒事。”
只是,雲湘瀅聽得出,她的聲音中隱含一絲緊張,頓時心中更是戒備起來。
不過,當轉過牆角,看到內室裏的那一襲紅衣之後,雲湘瀅的心情竟是一下子鬆緩下來,然後纔是無名火起!
焰無歡當這裏是他家不成,隨時隨地來去自如?
“焰無歡,如果我沒有記錯,之前我已經說過,我們兩人算是兩清了,你又來做什麼?”雲湘瀅此時心情有些不好,說話的語氣也就不自覺的有些衝。
焰無歡的薄脣微微勾起,並不言語,只是微微一揮手。
立即有一道灰影,提了兩個黑衣人,往地上一扔,然後衝着雲湘瀅輕施一禮,轉身消失了蹤跡。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柳姨會說自己沒事,聲音卻是有些緊張,只因她並不清楚,爲什麼會有人來搶這個首飾匣子,幫了她的焰無歡,又究竟是什麼人,是否有所圖謀。
不過,話說回來,雲湘瀅也一樣不清楚。
“柳姨,你先去外面。”
聞言,柳玉兒看了看焰無歡,又看了一眼雲湘瀅,這纔將首飾匣子放在雲湘瀅手裏,輕手輕腳的去了外間。
“今日的事情,多謝了!”雲湘瀅道謝,然後話鋒一轉,“可是還需要什麼別的藥物?只要藥材齊全,工具齊備,我都能製出來。”
張揚而自信,驕傲中甚至帶着絲絲狂傲,這個時候的雲湘瀅,是與平時完全不同的!
焰無歡卻是輕嘆了一口氣,道:“小丫頭,你非得把你我之間,弄成在做交易一般嗎?”
“不然呢?”雲湘瀅問的理所當然,不然呢,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別的關係?
焰無歡低笑,然後看着雲湘瀅,就像是在看一個哭鬧的孩子似的,目光寵溺的說道:“好了小丫頭,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特意帶了東西給你。”
焰無歡身形微動,露出身後的桌子。
桌子上放着一對兒兔子耳墜,一根兔子髮釵,一對兒雕刻了可愛兔子的手鐲,一個畫着幾隻可愛小兔的扇子,一個帶着兔子喫草的刺繡的,散發着淡卻好聞香氣的香囊……
一襲紅衣的焰無歡,手中還提着一盞兔子形狀的琉璃燈,已然點燃了蠟燭,燭光映照下,焰無歡面上的火色鳳凰,彷彿當真要衝天而飛一般!
滿眼的各式各樣的可愛兔子!
雲湘瀅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忽然就撇過頭去,憋了許久的眼淚,悄無聲息的流淌着。
焰無歡望着雲湘瀅微微抽動的肩膀,無聲的嘆息着,畢竟還是個孩子啊……
她的心,還不夠冷,不夠硬,否則今日這事,不會是這般的結局。
窗子外,灰林與墨衣喫驚的大眼瞪小眼。
之前,七爺吩咐他們去弄這些東西來,甚至親自去搜羅,已經讓他們吃了一驚,想不到是要送給雲姑娘的。
七爺這是喜歡上了雲姑娘嗎?
要知道,他們跟在七爺身邊這麼多年,可沒有見過七爺對其他女子,如此的上心,如此的溫柔!
而滿是驚詫的二人組身邊,還有一個表情猙獰,卻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的苗魯。
在灰林和墨衣面前,苗魯的武功實在不夠看的,只三兩下就被制住了,也讓本是滿心不以爲意的苗魯,第一次意識到,原來雲姑娘身邊當真是危機四伏,半點鬆懈不得!
且不說婉湘居內,難得的溫馨,只說陳氏所在的青藤苑。
已經上好了藥的陳氏,俯趴在牀上,猶自委屈的掉着眼淚。
見雲博遠大步走了進來,陳氏微微起身,靜等着他來安慰受傷的她。
誰成想,雲博遠沒有看她的傷勢,也沒有說一句安慰的話,直接一巴掌就扇在了她的臉上!
這“啪”的一聲脆響,陳氏只覺得不是落在了她的臉上,而是落在了她的心上!
“老爺?”陳氏捂着面頰,難以置信的看着雲博遠,淚落如雨。
雲博遠的臉色依舊鐵青,並沒有理會陳氏的哭泣,只怒聲問道:“誰讓你給老太爺下毒的,啊?誰允許你這麼做的!”
雲博遠看着陳氏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冰冷,陳氏心裏一慌,顧不得心裏的委屈,哭道:“老爺,妾身就是有一千個膽子,也不敢給老太爺下毒啊!這都是雲湘瀅那個小賤人污衊妾身的,妾身從來沒有想過要給老太爺下毒!”
“沒有想過給老太爺下毒,那就是要給瀅姐兒下毒了?”雲博遠不爲所動,冷聲再問。
說起雲湘瀅,陳氏心中的火氣騰騰的直漲,“老爺!咱們在府裏住了十年,一直都安安穩穩的,什麼事都沒有,可是這個小賤人一回來,就挑三揀四的,平白生出來多少事端?就那個什麼義賣,如果不是因爲她,老爺至於這麼做嗎?咱們的家底,可沒有旁人那般豐厚啊!”
當初,要不是看中雲府門風清正,恐怕她陳家也看不上,頂多只能算得上是新貴的雲府,何況雲博遠可是連個爵位都沒有。
這些年,她爲他養育女兒,操持府中一切,今天他居然爲了那個小賤人打她!陳氏憤憤不平又委屈至極。
雲博遠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沉聲說道:“陳氏,你給我記住了,瀅姐兒暫時只能好好的待在雲府!不要再去招惹她!否則……”看更多! 威信公號:hhxs6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