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天殘缺 >第70章 師兄(8)
    新月如鉤,揚州,一座貌似廢墟的裏面隱藏着精緻的江南小院。

    院子的一間廂房裏面,燭火如豆。

    潛在淵守在千書寒的牀前。

    千書寒依舊在熟睡,睡得非常安詳,安靜的臉龐還時不時的露出微笑的神情,無邊無際的夢難道就這麼香甜?

    青辰走了已經有十天了。按照路程算,她應該已經到朦凌峯了。

    潛在淵靠在軟榻上,玄色的披風已經脫了下來,放在衣衡上,眯着眼睛,看不出在睡覺還是假寐,寬大的袍子顯得他有幾分憔悴。

    已經有十天沒有殺人了,心尤劍漆黑如墨,沒有一絲光澤,離開血的滋潤,它形容枯槁,就好像它的主人。

    潛在淵十天沒有殺人了,即使頭痛欲裂,萬蟲啄心,他只想忍。

    忍受,承受。該他承受的,他必須承受,也許這樣看到希望。他開始對有了一點點希翼,那就開始從不殺人做起吧。

    這幾天,千書寒和往日一樣平靜。黑衣人的氣浪對他的影響不大,只是加深睡眠,只要日薄西山就開始昏睡,一直到黎明破曉,十歲的千書寒出來,和以前一樣的活波,一樣的頑皮,一樣的不知天高地厚,只是忘記了青辰。

    人的潛在防禦意識是非常強大的。既然‘天殘地缺’是一場情感的浩劫,隨着‘天殘地缺’在體內的肆虐加深,千書寒似乎在迴避和情感有關的任何東西。

    潛在淵笑了一下,傻師弟,這你能迴避得了嗎?人總會長大,該愛上人總會愛上,該傷的心還是會傷,該中的毒也最終會中。

    “進來吧,費盡心力的來到這裏,總該進來喝杯茶吧。”潛在淵朝着門口突然說了一句。

    地黃仙推門進來,佝僂着背,臉倒也慈祥,皺巴巴的一張臉看不出是什麼神情。

    潛在淵看着他,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前輩不是得到《心眼》了嗎?千書寒都已經這樣了,還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嗎?”

    地黃仙不理會潛在淵,摸索着潛在淵對面的椅子,邊喘邊坐了下來:“累死了,賢侄的障眼法天下無雙啊,費了老朽好大力氣。”

    “天下無雙還不是被破了,找我什麼事情?莫非也想殺我不成?”

    咳咳咳……地黃仙猛地咳起來,喘了半天才紅着臉歇了下來:“賢侄說笑了,晚上的潛在淵誰都知道天下無敵,誰人可以殺你?老朽費老大勁只不過替人跑腿傳個口訊罷了。”

    這樣一說,潛在淵到有興趣了,這年頭想殺他的人很多,給他傳信息的人倒還真沒有。

    “老朽前幾天,得了那藥老頭一顆藥丸,欠他一個人人情,今日來還給他。”這個地黃仙也不着急,講的不徐不慢。

    潛在淵知道地黃仙有個規矩,就是不願意欠別人人情,也不願意賣人情給別人。就是不知道這次藥門託他帶什麼口訊。剛想接口,感覺窗戶有一些異動,本能手掌朝着窗戶方向一張,一股白氣冒出,窗戶連着一個人形既然都被吸引過來,那人背部緊貼在窗戶被吸在潛在淵手掌上,完全動彈不得。

    潛在淵收回功力,那人就軟了下來,倒在了地上,已經完全昏厥了。

    “前輩,看看是誰吧,跟着你過來,是接應你的人嗎?只是武功弱了點。”潛在淵戲虐的看着地黃仙。

    地黃仙把那人翻了過來,一位四十上下的男性,個子矮小,臉上有道疤痕。微微喫驚,這不是以輕功聞名的無影蹤齊蕭嗎。

    潛在淵也認出了齊蕭:“齊蕭擅長輕功、追蹤術,此人在江湖上聲名狼藉,被他盯上的不是失財就是失色,看來他盯上前輩,是衝着《心眼》來得。”

    地黃仙苦笑了一下:“不瞞你說,自從那日從你師弟手中得了這燙手山芋,我這日子不好過;前幾天就被幾個所謂江湖正派人士偷襲險些喪命,多虧了藥門的藥丸才活了下來。得人好處,替人辦事,今日才費勁心力破賢侄的障眼法。”

    “哈哈哈……”看這地黃仙說得悽苦,全然沒有那日帶領地黃門攻入此地囂張樣,不由得哈哈大笑,“既然是燙手山芋,前輩何不直接扔了,留在手裏幹嘛?”

    “《心眼》是我們地黃瑰寶,是無數地黃先輩用鮮血保護,地黃就算死了只有最後一人,也絕不會讓此書落入他人之手。”

    地黃仙說得慷慨激昂,一掃之前的悽苦神情,聽得潛在淵不由一愣,心中暗暗思襯:這地黃派數百年來玄功微弱,屢次險遭滅門,然而死而不僵,自有它的精髓。全然不像天玄派,人心散了。

    潛在淵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什麼口訊,讓你如此費周章,估計在有間客棧也守了幾日吧。”

    “也沒什麼,藥門說請了一位悠悠小姐到燕京藥門做客,特請在淵賢侄到藥門走一遭。”地黃仙說完就緊盯着潛在淵。

    果然,潛在淵一聽到悠悠兩字,騰得從軟榻上站了起來,眼眸瞬時轉黑,一股漆黑的戾氣頓時騰騰昇起。

    “藥門說悠悠小姐是賢侄的軟肋,看來是真。”地黃仙見怪不怪。

    潛在淵心尤劍出鞘,劍鋒直指地黃仙,完全沒有之前的客氣:“悠悠小姐怎麼樣了?藥門爲何要抓她?”

    地黃仙久經沙場,見過大風大浪,自然不會被潛在淵唬住,只見他慢慢推開潛在淵的劍:“藥門的兩個弟子死了,死的淒涼,用人用劍從天靈蓋魚貫而入。藥門只是想讓賢侄過府一敘,賢侄未到藥門,悠悠小姐應該無礙。藥門派人在有間客棧守了幾天,還是找不到賢侄蹤影,這才託了老朽,他們知道老朽懂障眼法,興許能找到賢侄。”

    聽到說悠悠小姐無礙,潛在淵的戾氣頓時化去了不少,他收回了心尤:“得罪了,話帶到,前輩該走了。”

    地黃仙也不磨蹭,從椅子上站起就要走。

    “站住,你不把這個敗類帶走嗎?”潛在淵踢了踢地上的齊蕭。

    “送你的心尤劍了,我看它幾天沒喝血,頹靡的很。”地黃仙頭也沒回回答道,幾步騰挪,已經直直遠去。

    “不用,它最近喫素。”潛在淵用腳勾了一下齊蕭的身體,這齊蕭就從房門飛了出去,恰好落在了地黃仙的面前。

    “罪孽啊。”地黃仙一掌下去,齊蕭又吐出了一口血,“你別怨我,我廢了你的功夫,免得你再禍害他人。”說完,地黃仙消失在薄薄夜色中。

    地黃仙走後,潛在淵麻利的打開箱子,箱子裏一排書生袍子,潛在淵知道這是他的,他從中拿了兩件他常穿的,從另外一處拿出一把摺扇來,在扇子的背面上寫上‘我去了燕京藥門,速去找——潛在淵’。放好後,又從另外一處找來一箱子,打開裏面全是素色長裙,邊上還有若干手帕,他拿出手帕,寫上‘我在燕京藥門,速去找——莫天雪’放好後,突然想起了一事。

    出了房門,轉過小院,就來到最大的一個廂房,他平時不來這個房間,這是個禁地。猶豫再三,他還是進去了。

    房間還是原來的房間,一屋子的天雪。或站,或立,或浣紗,或機織,或哭,或笑,或莞爾……潛在淵從這些畫前面一一走過,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畫畫,居然還畫得這麼傳神。

    這麼多天,清醒得潛在淵只知道殺人,他從來沒有審視自己。白天的兩位,他只是記住他們做過的事,至於怎麼做,爲什麼做,他從來不去深究。

    因爲他認爲他們是他的病,是他的傷,他不想直視,也不敢直視,他甚至有一些恨他們。現在他才發現,他們不是他的病,他們一直就是他。

    一陣悲從心來,他居然很想哭,自從他母親死後,在他的記憶裏,他從來沒哭過。這種悲哀突然洶涌而來,勢不可擋。

    他任憑眼淚滴下來,劃過他剛毅英俊的臉盤……

    許久……

    他拿起劍,幾劍劃過,一張畫像成了碎片;他飛舞了起來,一劍飛花,無數劍氣從半空傾泄而下,打在了這些畫像上。

    一張張畫像頓時成了碎片,碎片飛舞,好像飛雪漫天……

    這邊安頓好了,潛在淵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現在該安頓千書寒了。

    帶他去還是不帶他去?這是個問題。

    藥門絕對不是一個可以他任意出入的地方,何況天雪在他們手裏。而且他也不想殺生,他只想喫素。

    那誰來保護千書寒?白天,他尚能自保,那晚上呢?一旦自己不在身邊,書寒該怎麼辦?

    青辰?一個念頭閃過,不行,在遙遠的朦凌峯,什麼都有可能發生,自然不行。

    地黃仙?另外一個念頭閃過,或許……可以,他不是欠了自己一份情嗎?

    好吧,走一步算一步吧。他把千書寒抱上了馬車,這是兩輛千里馬組成的豪華馬車,潛在淵安排千書寒躺好後,把行李也搬了上去。他看着這輛平時供他出入的做工精細,裝修考究的馬車,不禁想笑,他有的時候還真佩服自己,居然有這般閒情雅緻。不過剛好,現在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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