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萍死了,夜卻沒有來由的變得格外漫長。每天彷彿都需要在想這個時候芷影在做什麼?江南飛羽又在做什麼?千書寒又會在做什麼?
想多了自然頭痛,頭痛了,覺也就沒了。
他在房內走來走去,房內粉紅的帷帳已經悉數被換掉,連傢俱都被換過,鎏金的,描畫的,一律換成純木,他喜歡木頭,自然的紋路,自然的芳香,沒有一絲彆扭和扭曲。
只是在牀頭案板上還有一隻簫,簫身漆黑透明,歷經年頭讓它發出誘人的光澤。
這個怎麼還沒有扔?
妙人兒自然而然拿起這隻簫放在自己的嘴上,一曲‘若有所思’從嘴邊款款流出。這首曲子是他教她的,因爲調子簡單,曲子悠揚,非常適合初學者,沒想到卻吹了這麼多年。
她就是用這首曲子修煉天夢魘。她可真傻,她是不是把所有的智慧都交給了木荷?愚蠢又可憐的女人。
妙人兒想着想着,想得心煩氣躁,曲子也不成調了。他把簫往地上一扔,簫裂成兩半,他用腳用力一踩,兩半變成無數片。
妙人兒搖晃了一下腦袋,好像在腦子裏試圖趕走某些畫面。一些他不願意想起畫面,或者說他願意從來沒有發生的畫面。
看來他要找江南飛羽了。
江南飛羽的天夢魘聽說已經恢復了。
江南飛羽的天夢魘真不錯啊,也許自己也需要中一次,中得徹底一點,自己絕不會像孤生竹一樣愚蠢到喋喋不休,打破沙鍋問到底,有什麼好處。
想起了孤生竹,妙人兒皺起了眉頭。
這個人也許很好……至少比江南飛羽好。
他朝着內房拍了拍手。四名壯漢從廂房走了出來,各個蒙着面。對着妙人兒抱拳說:“首尊,屬下青蘭綠紫前來報道。”
“最近大家都辛苦些;還有藥門那邊也要一直派人盯着,綠衣和紫衣盯着千書寒和江南飛羽。”
“首尊,江南少俠也要盯着?江南少俠不是我們的……”
妙人兒眼睛一瞪,厲聲道:“什麼時候,我的命令輪到你們說東說西了?”
青藍綠紫四人相互看了一眼,齊聲回答“是。首尊。”隨即從廂房方向退下。
江南飛羽,江南芷影……
妙人兒唸了兩句,既然睡不着,何不去找她。從臥室出來,穿過靈池,走出大殿,經過前面漢玉臺階,向左轉,再走半個時辰,就能看見女館。
女倌依舊在三面懸崖的突巖之上。江南芷影依舊住在這裏,妙人兒曾經暗示江南芷影搬離這個地方,或者說和青辰一樣住進玄幻之廟。可江南芷影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脫。她說,習慣了,不想改。
妙人兒眉頭一皺,習慣了,難道江南芷影現在對自己也僅僅是一種習慣?
齊之怪的長劍揮出,誰都知道千書寒並無危險,可江南芷影撲了過去,撲得如此義無反顧,是缺乏了判斷還是故意做給自己看?或者都不是,僅僅出於本能。
出於本能?
妙人兒的心沒來由的糾結了一下,糾的自己的眉頭皺的更加緊了。
這麼遲了,她還沒睡?
妙人兒剛想舉手敲門,一陣琴聲從裏面傳來……
“雨打芭蕉聲聲,夜漏催着殘更;紅燭燃盡,調在弦上曲難成;一杯煮酒溫了又溫,幾招新式拆了又分;換我等,等着簫聲和着雨聲,等着素手扣着柴門,讓我等……”
妙人兒聽着不由得癡了。這麼多年,芷影雖然也是個美人,而且做事很有魄力,但總覺得缺了一些什麼。比起莫名山上的莫天雪,似乎少了一些情韻。
可現在……窗花剪影,素手古琴,這一聲聲的換我等’似乎有訴不完的柔情,道不明的衷腸,讓聽者動容。
妙人兒心情激盪,卻不想打擾這美好琴聲,見門虛掩着,就悄身進去。
眼前,燭光之下。
江南芷影坐在琴架之前,雙手撫琴,朱脣微啓……正在全神貫注低吟淺唱。而另外一邊,一位英俊少年靠着房中立柱,雙眼微閉,正在仔細聆聽……
還真是一對璧人。
妙人兒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碰’的一聲,門被重重的關上,妙人兒摔門而去。
“妙掌門,妙掌門……”千書寒欲追上去。
江南芷影一把拉住:“別管他,我們繼續。“
”妙掌門,他——”
“沒事,他就這樣。”
“要不,我們今天就先到這?”
江南芷影微微一笑,回過頭看着千書寒:”我受夠了罪,該輪到他難受了。“
千書寒臉一紅:“師姐——別開這樣的玩笑,美好的光陰該好好珍惜。”
”我也想珍惜來的,可有人……哎……書寒師弟還是覺得瓜田李下,需要避嫌嗎?”
千書寒臉色微微一紅:“影師姐——”
芷影稍稍正色:“……雨打芭蕉聲聲,夜漏催着殘更;紅燭燃盡,調在弦上曲難成……這曲子真美啊。你從哪裏學來的?青辰妹子聽了,應該會從’琥珀‘裏爬出來吧。”
千書寒一囧:“在中‘天殘地缺’那會兒,迷迷糊糊之際聽到一名女子在我耳邊低吟淺唱……就是這首曲子。總覺得這女子,這曲子和暖玉有關。”
“喔——原來如此。”江南芷影開始撥弄着琴絃,試着調了調調子,“但願我能幫上忙,明天我就去彈給青辰聽。就是怕唱不出此曲的神韻。”
“影師姐,你過謙了,已經有七八分神似了。”
“書寒,這首曲子真的能穿透’琥珀‘嗎?”
“音樂最能抵達心靈深處。不管怎麼樣,我想試試吧。”
“是嗎?”音樂最能抵達人心嗎?他纔會在我窗前夜夜竹蕭嗎?江南芷影雙手微微撥弄,古琴聲悠悠揚揚,從芷影房間的窗戶縫隙傳出,繞過彎彎曲曲的走廊,飄過大殿,大門高高的門欄似乎也沒有攔住,最終全部進入還沒走遠的妙人兒的耳朵裏。
如此刺耳!尖銳和不可理喻。
妙人兒有一股想殺人的衝動,這股衝動令他的面容也顯得猙獰,在月色之下活像剛剛從墳墓裏爬出的魔鬼,陰森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