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怎麼會看不出外公在說氣話,可是如果要她將母親的心血重新送到蘇致庸手上糟踐,她也是不願意的。
“那我就試一試?”
老爺子身後的紀叔頓時將筆遞了過來。
“蘇氏很快會轉移到帝都來,還有香料與工廠,都在帝都,以後外公絕對不會再叫你離開我身邊被那些人欺辱。”
向晚本還在猶豫,想勸外公將這些股權放在他的名下,聽言手上一抖,神情驟然堅定了起來。
“外公,我不會再讓你爲我擔心了。”
簽了字的文件老爺子拿過去好好看了看,這才放心的交到了身後紀叔的手上。
“您剛纔說,蘇氏很快會轉移到帝都來是什麼意思?就算咱們拿回了一半的股權,只怕也不可能這麼快左右公司搬離A市。”
且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她離開A市不過兩天,蘇向晴又與林源在一起,只怕公司轉移的事,並不好實施。
“這些是唐棠傳來的消息。”
本是隨口問一問,聽到這個名字,向晚幾乎是一瞬間想到了另外一個人。
眼眸裏有星火般幽微的情緒細膩的起落,向晚自己不曾注意到,可老爺子卻是在話音未落之時便注意着她,自然看得清楚。
臉上慈愛的笑容微微一斂,老爺子不便說破。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唐棠那個滑頭的小輩笑面虎一樣,看似圓滑,其實在帝都,並不見唐家明面上倒在了哪個陣營裏。
霍霆琛一開始便叫他去了A市跟秦家接觸,如今看似是給秦家面子,摻和了這件事,不然蘇氏的股權哪裏這麼容易快都收了回來,實際上是爲了誰,老爺子門清兒。
向晚還怔着,冷不丁出神的神思被手機鈴聲拉了回來,她抱歉的看了一眼外公打算一會兒再接,誰知道紀叔也帶了響動不斷的電話進來,說道:“是唐少打來的電話。”
與此同時,抽空看清楚了自己手機上閃動着的號碼的向晚手抖了抖。
唐棠跟霍霆琛突然一起打電話分別給了外公和她,若說收回蘇氏股權,甚至打算將蘇氏轉移到帝都這件事霍霆琛不知道,向晚都沒有辦法說服自己。
“行了,手機鈴聲都響了兩遍了,接吧。”
秦老爺子意有所指的拿了電話出去,向晚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心虛,但還是在手機鈴聲第三次響動之前,接通了。
聽筒裏一片寂靜,向晚疑惑不已的看了一眼依舊亮着的屏幕,僵硬着語調詢問道:“什麼事?”
似乎聽到手指敲擊鍵盤的響聲,順着電流細細傳來,竟然也十分好聽。
“景安他去秦宅找你了,記得在晚飯前叮囑他回來。”
話音未落,通話已經被切斷。
向晚握着手機,迷迷糊糊的想着霍霆琛剛纔那句彷彿十分官方冷淡的言語,眼底有些微的怔然。
“大小姐……”
“紀叔又一次推門進來,見向晚正在發呆,到了嘴邊的話一頓。
“怎麼了紀叔?”
向晚已經將手機放到了一邊,神色也恢復如常。
“有位客人來了,正在外面。”
“這麼快?”
想起霍霆琛打電話過來的緣由,向晚霎時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秦宅有種十分樸實的厚重感,因人少又十分的幽靜,平常很難聽到什麼響動,可向晚剛剛下樓,便聽到了院子裏傳來小孩子的笑聲,清脆響亮,草長鶯飛般的給這裏增加了一抹無法言喻的靈動生機。
向晚心思一動,腳下的步子更加的快了。
走近了外公平時很喜歡坐着的茶桌,這纔看到旁邊椅子上,霍景安白白軟軟的一團正窩在外公的懷裏,彷彿爲了怕自己太重叫外公抱着喫力了,胳膊撐在椅子兩邊,分外討喜懂事的模樣。
而時常肅然,近日因爲她的事更難見笑容的外公,竟然被景安湊到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竟然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分外疏朗燦爛。
只是看到她來,一老一小都十分默契的一個字都沒有透露的打算。
向晚默默的坐到了一邊。
景安扯了扯老爺子的袖口,賊兮兮的看了向晚一眼,見老爺子微微低頭,他才說道:“外公,向晚她好像是喫醋了,怪我今天看到外公醒來太高興了,都忽略了向晚她很想我呢。”
向晚雖然也有這個年紀的時候,但是她從小謹小慎微慣了,又不是張揚的性子,哪裏有景安這樣軟糯黏人,秦老爺子半生剛強,倒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小傢伙,頓時隨着他說道:“那你可要好好安慰安慰她。”
她在長輩面前也是個孩子罷了,況且外公這樣調侃她還是第一次,向晚頓時有些羞惱。
景安手腳並用的從椅子上跳下來,馬上撲進了向晚的懷裏。
“向晚你千萬不要喫醋,你要是想我就直說了嘛,我每天都來看你就好了呀。”
小傢伙圓潤的額上一層薄薄的汗,向晚哪裏還有心思與他計較他的話,拿了手帕給他擦乾淨。
“今天怎麼會來?不是說在曾祖母那裏,要過幾天才能回漱園嗎?”
自景安在電話裏說他下了飛機便被接回了霍家老宅,向晚便猜出那天出現在機場內的人大約就是霍家的長輩,那位老太太,便心裏難安,她那天那副模樣被霍霆琛……
也不知道那位老太太會如何想。
“爸爸今天早上親自去老宅把我接回來的,所以我就很快來看你了。”
在向晚的懷裏,景安可就自在多了,但他機靈又分外有自己的小心思,一點都沒有冷落了坐在一旁的老爺子,拿了桌上的甜度適中的綠豆糕朝老爺子遞了過去,特別的殷切。
“外公,我以後能不能每天都來看您?”
他黑亮的眼瞳一片迷濛瀲灩的水光,滿含期待的看着秦老爺子,這副模樣與深邃冷然的霍霆琛簡直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接過綠豆糕,反而問道:“你若是每天不回家反而往這裏跑,你的爸爸或者是曾祖母不會不高興嗎?”
“當然不會,我曾祖母說了……”
話到這裏頓住,景安分外心虛的看了一眼向晚。
她眉頭淺淺一蹙,身上的幽香散在景安的鼻尖,彷彿帶了些許的緊張與期待看着他,但由於曾祖母的叮囑,千萬不能將她的教導說出去,因此小腦袋霎時搖的如撥浪鼓一樣。
“我曾祖母什麼都沒說。”
向晚鬆了一口氣,看來那位老太太還不知道她的身份。
“外公,蘇醫生說了,你不能喝太濃的茶。”
眼見秦國政嚐了口綠豆糕大約覺得甜,想要泡茶解解膩,向晚頓時提醒道。
她哄着將景安放了下來,親自沏了一杯剛好的放到外公面前。
“我也想喝。”
霍景安大眼睛晶亮一片,認識了向晚這麼久,他還是第一次見向晚沏茶。
曾祖母也很喜歡這些,到時候他一定要說給她聽。
“你不能喝這個,我去倒杯牛奶給你。”
景安有些遺憾的看了一眼清亮的茶水,目送着向晚回去別墅內的身影,分外深沉的感嘆了一句:“向晚果然像曾祖母所說的,賢妻良母,秀外慧中啊。”
秦老爺子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繃不住臉上的表情,默默的放下茶杯,拿了一張紙巾捂住了嘴角。
不等晚上,便有司機來接景安回去。
“向晚,要不你送送我吧?”
拉着向晚的手走到了門口,景安突然說道。
天幕宛如罩了一層渺遠的青,薄雲如紙,擋不住月色透出玉白的光來,向晚覺得靜謐,拉着景安的手又溫熱,不由點了點他的額頭。
“我這不是將你送到門口來了?”
彷彿外公喜歡他,向晚的心放了一半下來,因此也有些捨不得。
“可是我還想你將我送回去,就像從前我們剛認識的時候。”
前兩天曾祖母心情彷彿十分的好,每天帶着霍景安看得那些纏綿旖旎的愛情故事,於是他悟出了一個道理。
愛哭的小孩有糖喫。
向晚果然眼神閃了閃,微微猶豫。
“你果然是不愛我了,以前你都是很高興可以送我回家的,而且等一下我會讓司機叔叔再送你回來。”
都說到這種份上了,向晚當然沒有了拒絕的理由。
她跟景安一起上了車,小傢伙特別得寸進尺的直接將小腦袋枕在了她的腿上,惹得司機朝後看了好幾眼。
只是沒想到,車子行駛沒有多久,景安竟然真的睡着了。
向晚看着他睡顏安穩,不由得抱緊了他一些,免得景安睡的不舒服。
本以爲車子會停在漱園外,到時候自然有管家將景安抱回去,她也就不用進去了,誰知道司機突然自作主張的將車子開了進去。
等終於安穩的停了下來,她小心翼翼的護着景安,準備將他抱出去,車門打開。
淡淡冷香幽幽縈繞而來,向晚要下車的身子被傾身而來的霍霆琛生生逼了回來。
他一言不發的坐了進來,且是與向晚是挨着彼此的距離,她下意識的要退後一些,被霍霆琛按住了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