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兩頰被青胡茬佔領的我們巡迴組長越哥,一臉冰渣子掛在鬍鬚表面,看得尹副隊長一愣一愣,不敢喘大氣,低眉順眼地將他和喬楚領着,來到位於三樓走廊左側的一間臨時問詢室。
七夕當天,在菸草公司和娛樂城的巷口,瘋狂地趴在劉老師的屍體上,嚎啕大哭之人,現在就安靜地坐在裏面。
豐越隔着門上的玻璃看了看,長相普通,眉宇間裝着很濃很濃的憂傷,兩隻眼睛黯淡無光,一副無框眼鏡架在鼻樑,很努力地想要幫主人的雙目閃出一些光亮。
一件青灰色的襯衫,將那張毫無生氣的臉襯托得更如將死之人般蒙上一層灰霧。兩隻手,似乎正在糾結什麼問題,一直相互擰,好像兩隻手的主人不是一個人,它們各自爲政,大開殺戒。
“咳咳。”豐越咳嗽兩聲,喬楚一腳踹門進去了。
拿過尹隊長手中的資料,豐越清清嗓子,慢悠悠地踱步進去,尹隊長站門口猶豫了幾秒,也跟了進去。
裏面的那個人,被三個不同進場方式給嚇得不輕,一臉茫然看着他們,襯衫褶皺處還有點波紋,看來真是嚇壞了!喬楚心想,哎呀!進來的太猛。一張俊臉忽然微微一動,嘴角掛着一個小漩渦,走過去坐在他面前,半天沒說話。
那人給整懵逼了,上下嘴脣抖半天也沒抖出個一二三來,尹天宇不知道這兩位部級領導葫蘆瓢裏賣的啥,他性子躁,上前就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道:“你叫楊光?”
“是……是!”那人聲音裏飄着幾隻小蝌蚪,可憐巴巴地看着尹隊長。
喬楚在邊上做好人:“隊長,別嚇壞人家,回頭一個字問不出來,再給嚇尿了,惹一身騷。”
“哦哦,是是是。”尹隊長搗蒜般點頭認可,領導說啥都是對的,他心想。
“你叫楊光?”尹隊長再次開口,忽然放軟聲線,喬楚都給嚇一跳,氣得狠狠瞪了他一眼。
“是?”那人疑惑地看了看大家,好像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叫楊光。
“七夕的那天你報案說你女朋友被人殺了,有沒有這事兒?”
“七夕?”楊光翻着白眼回想,想好久也沒想起,茫然地搖搖頭,“不知道啊。”
“楊光!”尹隊長暴脾氣撐不住三分鐘,“你老實點,我們已經確認報案人就是你,你還有什麼話話說?爲何你報案後不留在原地等警察?爲何跑了?說,人是不是你殺的?”
“我我……”楊光已經嚇到面如死灰,哪裏還有一絲陽光?
“尹隊長,你別嚇唬他了。”喬楚看看豐越,豐越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他勸尹天宇,“我來問吧,你這樣子再把他嚇傻了。”
喬楚沒有給尹天宇隊長回話的餘地,直接在桌上敲敲,楊光的臉轉向他,依舊是一臉憂傷,一臉茫然。豐越覺察出一些不對,不過沒吭聲,決定再觀察觀察。
“楊光,七夕那天晚上你撥打了110報警電話?”喬楚發現楊光不但不陽光,還有點行將就木之感,所以聲音儘量柔和。
“我在家的啊。”
“你家住哪裏?”
“我平時晚飯後都去廣場上轉轉。”
“楊光,你的年齡,家庭住址,工作單位。”
“我我住在水西廣場。”
“你報案稱你女朋友被殺了,你女朋友叫啥?”
“啥?”尹隊長又跳腳了,“爲啥?啥還沒問出呢。”
“他有抑鬱症和幻想症。”豐越輕描淡寫地說了句,站起來準備出去。
“抑鬱症我聽過,幻想症是啥?真能想出啥來?”尹天宇隊長有點不信的樣子。
“哎!”豐越嘆口氣,“好吧,你問他,女朋友是不是死了?”
“楊光,你女朋友是不是死了?”喬楚連忙問,尹天宇沒來得及開口,氣得只翻白眼,也只能幹吹鬍子。
“啊?啊!啊!我朋友被人殺了,我女朋友被人殺了,她還懷着孕呢,我的孩子啊……”一直軟趴趴的楊光聽見女朋友死了幾個字,忽然開始發狂,衝上前一把抓住喬楚的胳膊,狠命晃着,喉嚨裏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哎唷我去,這唱的哪一齣啊?”尹隊長往後退了退,生怕楊光咬他一口。
豐越沒理尹隊長的問題,擺擺手說:“具體細節就不研究了,冬青,你調一下這個楊光的資料。”
片刻劉冬青的大嗓門報喜來了:“男神,這個陽光他真有個女朋友,不過是出車禍死了,當時確實懷着孕,一屍兩命是真的,這上面說楊光當時就瘋了,鬧得滿世界雞犬不寧,沒辦法家人把他送去精神病院,三個月後纔出來……”
“你看,他是因爲懷着孕的女朋友死了,自己承受不了壓力,抑鬱了,後來產生幻想症,見誰都說是自己女朋友,那晚他見到劉老師渾身是血躺在地上,很自然地又按下那個開關,幫他想起女朋友出車禍的場景,後面的你懂了吧?”
豐越看看尹天宇,似懂非懂看着自己,拍拍他肩膀:“這樣,你先派人他回去,這個人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h市最繁華的地段,金街,今晚真是人聲鼎沸,各種奇裝異服出動的年輕人,和傾巢出動看熱鬧的大爺大媽,還有大批全副武裝的警察,各路人馬潮水般涌來。自從,上次的日料店事件發生後,這裏已經不少日子沒出現這樣沸騰的場面。
站在金街原住民小區一戶人家的特別行動小組成員,郭敬和兩助手,一臉苦惱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深感作爲警察卻不能救下每一位百姓的命而難過。
“豐越!”
郭敬的電話將豐越剛剛平靜的心又給敲得嗡嗡作響,他有點害怕郭敬的電話,看看喬楚一臉期待望着自己,硬着頭皮接通電話:“我是豐越。”
“豐越,趕緊來一趟吧,我在小於號這裏的一個小區裏,座標等下發你手機,通知當地警方,通知法醫……”
豐越聽見法醫兩個字瞬間精神上強大的防線被擊垮,半截木頭般愣愣地戳在那兒,過了好一陣兒才顫抖着問:“這,這是真的?”
“是真的,現場有三名死者,不叫法醫,我咋辦?難道讓我們三人一人扛一個?”
說得正歡,郭敬忽然聽出豐越的聲音不對,看看屋內的情景,一拍腦瓜子,“我去,你想啥呢?謝紅沒事,不過免不了皮肉之苦,小罪小罪,跟命比起來,都不礙事不礙事!”
豐越晃晃手機,捏捏耳垂,興奮地喊道:“走,小於號!”
小於號,遠處低沉陰鬱的半空,似乎因警察們的到來,也變得亮了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