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惟吾逍遙 >第九百五十三章:名留絕世碑
    星闌殿。

    墨天微登上擂臺,迎面便對上了一道冷漠的目光。

    不知是否已成規律,劍修的性情或多或少總有些冷,一如他們手上鋒銳的青鋒。

    墨天微的冷,是無心無情的冷,不論她表現得多麼像個七情俱全的普通人,可那些都只是海面上的浮光,撇去它們後才能看見她那顆冷若深海的心。

    談希則的冷與其說是冷,不如說是蒼涼。這是一個歷經世事、千帆過盡之人才會有的心態。

    短暫的一次眼神交鋒之後,談希則別過眼去,朝她微微頷首,淡淡道:“開始吧。”

    不帶情緒時的墨天微總給人以一種高深莫測之感事實也確實如此,絕大多數時候,無論她的對手,抑或她的朋友,都猜不到她下一步究竟會做什麼。

    和她做朋友未必是一種享受,而和她做敵人就更是一種折磨。

    但談希則卻好似什麼也沒察覺到一般,表現出了極爲良好的心理素質。他將懷中之劍握在手中,不緊不慢地解開劍上纏着的褐色布條,露出一縷血色鋒芒。

    他的劍是一柄血劍,墨天微都不需要細細感應,便知道因這柄劍而死的人絕對數以百萬計。

    但在修真界,什麼樣的邪器沒有,一柄以血祭煉的魔劍而已,實在算不得稀奇,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對談希則的態度也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褐色布條被談希則隨手扔在擂臺之上,從血劍現身之後,他便不曾看過墨天微一眼他的所有情緒,皆灌注到了這柄劍中,不能分給旁人絲毫。

    他沒有問她爲何還不出劍,握緊長劍之後,冷漠的眼中閃過一絲波光,旋即便是一劍斬出。

    星闌殿倒影中,那些排名在七百名以後的劍鬼見談希則出劍,不禁便議論起來。

    “他還是老樣子。”一個對談希則頗爲了解的劍鬼嘆息道,“相思劍意,也不知過去他是經歷了什麼。”

    “無非也就是些愛恨情仇,我等又有哪個沒有過呢”另一劍鬼卻淡淡道,“看着吧,相思纏綿,入骨不知,不知這墨景純會以何法破之。”

    衆劍鬼議論紛紛,但他們沒想到的是,墨天微不僅依舊一劍未出,而且腳步都不動一下,就任憑那道劍意落在她身上。

    剎那間,她彷彿墜入了一個個煙霞般的幻夢之中。

    凡塵俗世也好,仙家洞天也罷,只要有人之所在,便總會有各種情愁,其中相思又是最基本、最不尋常的一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秋心託明月,惆悵依清風一入相思之門,便好似中了無藥可解的毒,日日焚心蝕骨,痛不欲生,避無可避。

    劍意化作迷夢飄蕩在墨天微周圍,那不是普通的煙霞,而是談希則的秋心劍自無數人的七情六慾中提煉而出的相思迷夢。

    那些劍鬼知曉談希則的手段,見此情景不禁訝然他們不知墨景純爲何不躲,也不知談希則爲何不抓住這機會攻擊,兩人的行爲都怪異極了。

    不過,不解也僅限於這些七百名之後的劍鬼,前七百名的劍鬼卻是一言不發,眼中閃過了然之色,知道兩人這反常舉動的原因。

    相思迷夢漸漸散去,被它縈繞着的人卻依舊如進入迷夢之前一般清冷淡漠,半點愁思也不曾沾染。

    待她徹底離開相思迷夢後,談希則才又出了一劍,與上一次一樣,墨天微也是不閃不避不還擊,任憑它落在自己身上。

    到了他們這個境界的劍修,一招一式皆可毀天滅地,但談希則接連兩道劍意都沒有調用任何天地靈氣,只是單純地展示着他所修的劍道,因此看起來樸素而平凡然樸素之下亦可堆金砌玉,平凡之中未嘗不染真情。

    上一劍是相思,這一劍卻是離恨。

    人生而便是孤獨的,相比於偶爾的並肩同行,離羣索居纔是常態然而人們往往貪戀相會時那短暫的快樂,也因此纔有了剪不斷理還亂的離愁別緒。

    劍意依舊化作迷夢幻境,一次次歡聚之後零落散場,一次次同行過後分道揚鑣夢境朦朧,轉眼之間,便已是無數輪迴過去。

    墨天微被拉入了這些輪迴中,親身體驗着極富感染力的離情,但自始至終卻都保持着旁觀者的冷漠,直到迷夢散去,心中也沒有任何波動。

    那些領教過談希則劍意的劍鬼不禁紛紛咋舌,這女劍修可真是個冷情之人他們雖未必會被相思、離恨兩劍所傷,但那也是建立在做出防禦的基礎上,這人半點也不抵抗地被拉入迷夢中,出來時卻沒有沾染上半點情緒,一如進入之前一般冷靜。

    “想來,修情劍之道的該頭痛了”

    他們心中都浮現了這個想法。

    幾個排名在三四百名的劍鬼聚在一處,他目光落在墨天微身上。

    “她第一眼就看出來了,纔敢如此託大。”一位紅衣劍鬼道。

    另一位劍鬼也不禁納悶道:“這個談希則,了無戰意,又心灰意冷,究竟是怎麼混上絕世碑的”

    他們的劍道修爲很高,談希則身上的問題又太過明顯,大部分劍鬼都看出來了。

    擂臺之上,墨天微接了兩道劍意,心中也覺得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她望着談希則,語氣冷淡,“你修的是什麼劍”

    這句話絕不是疑問句,而是反問句,談希則聽出來了,但他卻好似沒感受到墨天微心中的不快似的,答道:“絕情劍道。”

    這個回答簡直差點沒讓墨天微笑出聲來,她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挑戰了一個假的傑字劍鬼。

    “以絕情御有情,不失爲一條良法,但你既無法絕情,又何必非要走這條路”她不客氣地責問,“究竟是你御情劍,還是情劍御你”

    質疑一個劍修的劍道是對他們最大的侮辱,但談希則依舊是那副滄桑頹廢的模樣,彷彿這點言語上的責備早已不能擾動他半點心神。

    墨天微搖搖頭,其實不用他回答,在對上這名劍鬼眼神的那一瞬間她便感覺到了。

    前世看過的武俠小說裏有個概念是“手中無劍心中有劍”,形容的正是絕頂劍客;而談希則,則可以說是它的反面手中有劍,心中無劍。

    秋心劍想來也是絕世神兵,但那有什麼用呢

    他心中對劍道的堅持早已土崩瓦解,因此“相思”與“離恨”兩大劍意在外人看來可能強悍至極,但在真正的情劍之道劍修看來不堪一擊。

    墨天微不知談希則經歷過什麼,怎會變得如此不堪,但她確實非常失望。

    此人的“絕情”只是一種自保手段,他主動放棄了對大千世界、七情六慾的感知,以求自身的保全,不再會爲情所傷這樣的絕情,總有些削足適履的意味,早已落了下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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