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張太后就要暴跳如雷,王太后舉手:“罷罷,咱們還是正經理論,張娘娘宮裏的劉女使,因着心急於助紂爲虐,不留心腳下摔了一跤,不得不回去長樂宮再要一盅燉湯,且喊了長樂宮的宮人幫着提食盒,那宮人這段時日服侍小顧,所以也是她在一旁幫廚,這宮人歲數小,尋常也不該她服侍飲食的事體,所以並不知道張娘娘的禁忌,可我猜她跟着劉女使走這麼長一段路,總不至於沒個交談,一問之下,那宮人也不敢隱瞞,如實交待了她和劉女使的閒談,小宮人也是爲了討張娘娘的好,詳細描述了小顧怎麼燉制的鯽魚湯,用意本是想着日後小顧遠在太師府,劉女使知道了怎麼烹製這道鮮湯,時常能奉進給張娘娘你飲用,沒想到因爲這番閒談,這宮人便可作爲小顧的人證了,完全能夠證實劉女使明知顧宜人進奉的湯膳犯了你的禁忌,卻佯作不知壓根便不提醒。”
張太后冷哼一聲:“王太后既決意偏袒顧氏,自然不愁找個宮人串供。”
“你要這樣說,這事體可就無法善了了。”王太后這才示意蕭宮令:“傳高太醫進來,讓高太醫驗看那方竹板。”
張太后眉毛挑成八字,不知王太后的葫蘆裏裝的什麼藥。
春歸卻依稀想到了王太后的用意,握緊拳頭——這回卻不是因爲忍笑,而是忍怒了。
以至於她竟然沒有心思打量一番喬莊的老師,其實早聞盛名的高太醫的形容。
高太醫很快有了結論:“稟二位娘娘,經察,此竹板之上爲人塗抹有詭毒,名爲紗冪遮,乃前朝禁苑之中所制,此毒無色無味,口服無礙,卻會滲入創口,若不用
生肌之藥則也不會毒發,不過生肌藥中皆含冰片,冰片即爲此毒之引,若由冰片引發,則藥石無醫,中毒者勢必暴斃,不過不識此毒者難以診覺,極易誤診爲創口生膿惡化不治。”
這就是深宮內廷裏害人於無形的詭毒之一。
王太后允了高太醫告退,才正眼看向已經因此變故震驚得面無人色的張太后。
“張娘娘可不是想要小顧受掌臉之罰而已,謀的是小顧的性命,性命攸關,此事只能報請皇上聖裁。”
“我絕無要顧氏性命的想法!”張太后這纔回過神來:“我是厭恨顧氏與董氏勾結,意圖慫恿六郎對裕兒不利,但打算的也只是毀了她這張臉,免得趙蘭庭受她誘惑色令智昏,聽她唆擺可勁的躥掇六郎行不忠不孝之罪,我根本就犯不着用這種什麼,什麼遮的詭毒害顧氏性命!”
王太后倒也不懷疑張太后的說法,在她看來,張太后那簡單的頭腦也的確想不出這等陰毒的辦法,再者張太后雖然淺薄,年紀越大毛病越多,倒還沒有那樣的蛇蠍心腸,殺人害命的確不夠膽量,否則她今日下令把春歸杖殺壽康宮,皇上難不成還會將生母法辦?總之張太后想要害春歸的性命,大可不必如此曲折。
“麗月竟然是你!”張太后簡直氣急敗壞:“這處罰宮婢的刑具一直爲你掌管,也一直是你負責施罰,只有你知道今日顧氏會被掌臉,只有你能夠事先在竹板上塗那什麼……什麼遮,你竟然膽敢自作主張!”
“娘娘明鑑,奴婢並未……”
“嘴硬也不能脫罪,縱使你長着鐵口鋼牙,也挨不住東廠的刑審。”王太后輕輕一句話便阻止了劉女使的狡辯。
但那宮人卻仍是一聲不吭。
“來人,就用這塊竹板給我重重的掌臉,我且看用刑之後再替這賤婢塗上生肌藥,她招還是不招!”張太后甚至恨不得自己親自用刑。
便有兩個宮人上前押制劉氏,但劉氏仍然一聲不吭
。
張太后無計可施,竟衝着王太后目露懇求之色,這也是她前半生養成的習慣,當遇難事,下意識就要向王太后求助。
王太后險些沒忍住翻個白眼:“這宮人自知罪行敗露難逃一死,還能被這詭毒威脅?倒是送去讓高得宜審問方爲正經,東廠的那些嚇人的刑具雖說多被廢棄,但高得宜總有辦法撬開她的鐵齒鋼牙,只要東廠經辦的案件,必會追察兇犯父母家人。”
只是稍稍提醒一句,劉氏便更加驚惶了。
她的確不能落在東廠廠公手中,此事若上稟天聽,雖說父母家人已經早已不在原籍,卻也難保連……連安頓家人者也被一網打盡,她不能冒此風險。
“奴婢是受喬才人驅使,心動於喬才人許下重利,方纔聽令行事。”
喬才人早已呆若木雞,聽了這番指控竟然一時沒反應過來。
張太后擡手就給了喬氏一個掌摑:“我正是因爲聽了你的話,才起意給顧氏教訓,沒想到你連我也膽敢算計!”
“娘娘,娘娘莫聽那罪婢血口噴人啊,妾身確然是聽說周王妃與顧宜人暗中勾結欲行不軌之事……”
“你聽誰說。”王太后追問。
“是、是、是……”喬才人眼睛看向春歸,到底不敢胡編亂造下去,膝跪認罪:“周王妃妒悍,無端懲責妾身,殿下也聽信了王妃的污謗之辭,對妾身心生誤解,妾身心中不服,方纔杜撰……妾身以爲殿下之所以偏袒王妃,不無趙修撰聽從顧宜人唆使助着王妃奪寵的緣故,妾身想着若是毀了顧宜人的容貌,先讓她失寵於趙修撰,王妃便少了一重倚仗,但妾身僅只是向太后娘娘獻計毀了顧宜人的容貌,並不想謀害顧宜人的性命,望兩位娘娘明鑑。”
王太后面無表情的看向張太后:“看看,你淺不淺薄無不無知,輕易就信了這麼個人的杜撰,堂堂一國太后,竟險些成了她人手中的利匕。”
這就是定了喬氏的罪行。
春歸跟着大獲全勝的王太后離開之時,瞧見劉氏不慎遺落的一方繡帕,上頭繡的一隻班鳩倒是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