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首輔家的長孫媳 >第566章 墳塋鬼影
    沒有人問劉氏的意見。

    幾乎沒有人認爲她是兇手,當然相信她便是喝下那碗符水之後也能安然無恙,可以把彭氏繩之以法的提議,劉氏根本不會拒絕。

    爲了顯示公平,莫問將兩碗符水摻和成了一大碗,再平均分成兩碗,果然讓彭氏先選。

    春歸留意見費厚額角的青筋竟都暴突起來,但彭氏卻二話不說將符水飲了個一乾二淨。

    劉氏拿着剩下的一碗,也喝了個一滴不留。

    “那麼小道接下來,就要去費姑娘的墳塋作法了,依然需要不受打擾,且不得有生人接近費姑娘的墳塋,否則生人的陽氣侵損了亡人的陰靈,小道這術法可就不管用了。待小道作法完畢,還勞童提刑着人遠遠守住通往費姑娘墳塋的路口,直到明日寅時三刻,待費姑娘屍身現形,生人才能靠近。”

    童提刑頷首,先衝劉里長道:“看來今晚,我們一行人都要在桃源村寄宿了。”

    “這好說,小人理當提供方便。”劉里長道。

    他其實應當阻止莫問道長的作法的,因爲莫問道長這麼做,其實無異於用私刑處決兇犯了,這有違律法,不過劉里長暗暗一分析,又覺得莫問道長所謂的術法無非是誘出兇犯,趁今晚鋌而走險先毀了惠丫頭的骨灰,要知道通往費惠的墳塋雖然只有一條道路,但完全可以不經道路抵達,畢竟鄉下農家,就算是婦道女流也都有翻山越嶺的本事,不怕荒郊野林子裏的蛇蟲鼠蟻,這是村人們衆所周知的事兒,而童提刑就帶着這麼些人手,是不可能完全杜絕兇犯挨近墳塋的。

    生死攸關啊,兇犯必須鋌而走險。

    童提刑只要在費惠的墳塋處佈置人手盯防,兇犯一旦接近,就必會被當場逮獲。

    這是引蛇出洞之計,極大可能成功。

    劉里長能夠想透這其中的機竅,就自然不會阻止了。

    回到自家後,他立時張羅着讓一羣“貴客”寄宿的事,他家裏沒有這麼多客房,不過蘭庭幾位提出去方秀才家中投宿,倒不用劉里長格外操心了,他原還遲疑着是否應當好酒好菜招待童提刑,既覺這是一盡地主之誼,可又擔心會被童提刑誤解爲諂媚,沒想到童提刑竟主動提出來要和他飲談,劉里長受寵若驚。

    王氏雖說彪悍,不過又極其好客,要不是童政阻止,幾乎要殺了還沒養肥的年豬招待貴客,到底還是宰了兩隻雞,燉了老大一鍋,她自己竟然也能飲酒,一點都沒避嫌,上桌子喫飯敬酒,還不忘發表見解:“真兇必然就是彭氏,別看她嘴硬,現在似乎還沒露出破綻來,是她還懷着饒幸呢,壓根就不相信莫問道長真會那等玄妙道術,以爲今日是爲了詐她認罪,我卻不這樣想!道長既然斷定兇犯爲婦人,那就是擇清了費厚,但費厚的確有嫌疑,尤其是我今日才聽說,這當爹的竟然厭恨自己的親骨肉!道長若是沒有把握,怎會一口咬定費厚不是真兇?”

    “費厚根本不存殺人的動因。”劉里長道:“費聰畢竟是費厚的兒子,費厚要真想讓麗娘去婁氏綢莊,逼着費聰促成,費聰也沒辦法,否則費厚只要不鬆口,硬拘着惠丫頭在

    家,費聰有什麼奈何?但費厚起先並沒逼迫費聰,說明費厚壓根就不願意讓麗娘去做婁氏綢莊的僱工,他這人……也的確偏心得沒邊兒了,再怎麼怨恨亡妻,確然不該苛虐自己的骨肉,反倒把麗丫頭當成掌上明珠呵護,不讓她受一點累,要不是惠丫頭沒了,彭氏又早就花了那筆定金,不願也沒法子把到手的錢財奉還,說不定根本就不打算送自家女兒去受累。”

    “你不一直堅信真兇不是彭氏嗎?”王氏鄙夷道。

    “我至今仍然不信。”劉里長嘆氣:“我倒是……有些懷疑費聰的姨娘。”

    “這怎麼可能!”王氏瞪着眼:“你莫不是被豬油蒙了心吧?!”

    “或許真是我胡思亂想,我也拿不出什麼憑證,更想不明白劉氏爲何要殺人,不過只是因爲……我先排除了費厚夫妻兩個,就只剩劉氏還有嫌疑。”

    “老劉可有想法入仕?”童政卻忽然問道。

    劉里長夫婦二人:?!!!

    又說彭氏,自從去劉家應訴後,雖被逼着喝了一碗符水,她卻像是突然定了心,剩餘的大半日根本就不再關注莫問道長怎麼故弄玄虛,渠出緊盯着她看,也沒看出她一點擔心來,只聽她商量費厚:“不管那神棍是什麼大人物的高徒,必然是和費聰串通的了,想用這一套裝神弄鬼的說辭詐我認罪,沒想到他們反而先露出了破綻……今日過後,這樁事情總算就了了,既是如此,還是讓麗兒照去婁氏綢莊,一來能夠緩解家裏的艱難,好給你請個可靠的大夫治好你的病症,也算是麗兒報答了你這麼多年的養恩,再者她自己也確實能積攢一筆嫁妝錢,

    日後咱們給她留着心,說樁好婚事。今天你和費聰既然已經都掰扯明白了,日後也不用再指望他,橫豎有安樂替你養老送終呢,各自相安便罷,我們也終於有了太平日子。”

    “到底是我,連累了麗兒受苦。”費厚長吁短嘆。

    “你待她和親閨女沒兩樣,她也是真心想要孝敬你,說什麼連累的話?過去的事你也別記在心上了,和劉家……日後也不用再提恩怨二字,把那些事兒都忘了,才利於你養病,咱們的日子還長着呢,真犯不着一直活在過去。”

    “你說得是,待這件事了,一切便都了結。”費厚陰沉的臉色終於緩和了一些。

    彭氏這晚睡得極早,但費厚卻一直輾轉難眠,好容易捱到夜深人靜,渠出終於看他輕手輕腳下了牀,披件外裳,也沒點燈,拉開門又悄無聲息的合上,踩着月色出了院子,繞了一大截路,像幽靈一樣,目的卻明確——是去他親生女兒的墳塋!

    渠出冷笑:這下可算水落石出了,彭氏雖然心懷饒幸沒有上當,費厚卻生怕彭氏當真暴斃在女兒的屍身前,定然是要悄悄毀了費惠的骨灰!他爲了彭氏膽敢鋌而走險,卻沒想到正中陷井!

    果然是趙蘭庭和顧宜人夫婦聯手,制定這計劃雖然並不算天衣無縫高妙無雙,但到底是精準洞悉了費厚的心態,他對彭氏的確情深意重,縱容彭氏毒殺女兒不說,也一定會爲了保全彭氏“毀屍滅跡”!

    渠出更是寸步不離緊跟着費厚……

    夭折的孩

    子是不能葬進村子裏的集葬墳塋這樣的風水寶地,所以費惠的埋骨處只能擇於荒郊孤墳,入夜後這裏原本就是人跡罕至,更別說路口今晚還有人把守,費厚不敢點燈,摸着黑爬了半天的土坡,小心翼翼繞開道口把守的人,終於到了目的地,但他剛一接近已經被掘開的墳塋處,卻見已經有人從墳坑裏抱着個瓦罐出來……

    渠出也驚呆了,竟然還有人慾毀費惠的骨灰???

    她瞪大眼直盯着從墳塋裏突然冒出的“鬼影”,奈何此刻陰雲剛巧遮蔽了月照,這荒郊野嶺一片漆黑,一時難以看清“鬼影”的眉眼。

    “費厚!你果然意圖包庇彭氏!!!”那人竟先叫嚷道。

    渠出因此也明白過來那人是誰。

    劉氏?怎麼能是劉氏,怎麼會是劉氏?!

    明月沒有這麼快走出那片陰雲,但漆黑籠罩的天地間忽而便亮起了火把,墳塋四圍的林木後,人影一個接一個的出現,火把也越來越多,他們無聲的朝向洞開的墳塋圍攏,劉氏先看清的是那個童提刑眉頭緊蹙神情凝重的臉,跟着看清了給她帶來巨大壓力的莫問道長此時無端染着邪氣的眉眼,還有引來莫問的,讓她痛恨又無可奈何的兩個富貴子弟,最後她終於看見了此時本應守在道口親自提防有人擾損法術的,她的好外甥費聰。

    劉氏終於意識到她犯下了難以挽回的過錯。

    “聰兒,我是忽然想到萬一費厚、彭氏不經你們把守的那條道兒……我果然沒有料錯,你也瞧見了,費厚他確然是摸黑繞道偷偷前來,他分明是爲了包庇彭氏,意圖毀了小道長的法術,毀了惠兒的骨灰……”劉氏趕忙把懷裏的陶罐遞給費聰:“姨娘護着了惠兒,姨娘這回終於護着了惠兒,只要惠兒的骨灰還在,一定還有辦法,一定還有辦法!”

    她迫切的盯着火光下費聰的眼睛,但她從那雙眼睛裏看見的只有一片迷惘。

    “聰兒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費聰接過那個冰冷的陶罐,他看着自己的姨娘又看着仍然震驚的生父,這一刻他只能牢牢抱緊那個小小的,裝盛着他可憐的被人毒害的妹妹的骨灰的這一黑漆漆的器皿,他忽然覺得這應當只是一場荒誕離奇的噩夢吧?

    小惠,不會是姨娘殺害了你,不會的是吧?這世上哪裏有比我眼前所見更可笑的情境呢?小惠,我覺得我應當相信姨娘的辯解,你應當也是這樣想吧?怎麼會是我們的姨娘,我們曾經那樣愛戴的尊長,我們都那樣相信着她,以爲阿孃去世之後,姨娘能夠替代她愛護我們,她也是我們可以依賴,應當孝敬的親人啊。

    他忽然又聽見了說話聲——

    “劉姑娘,你也可以出來了。”

    費聰渾身一僵,他幾乎拿不穩手裏的陶皿,他越發茫然的去看說話的人,是一步步帶着他走入這場離奇夢境的趙郎君,他在那雙平靜的眼睛裏,突然就看清了深深的無奈,和憐憫……

    最後他才移動幾近呆滯的眼珠,看着一株林木後,緩緩移出的人影。

    那個人影在一片火光中摔跌在地,不敢與他對視,坐在地上痛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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