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靜好,終是留不住芳華荀瀾。
彼此睜眼一瞬,他還是蕭瑾彥,她的老師。
她不再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小丫頭。
這兩天,她們一直留在房車,她喜歡這裏,蕭瑾彥由着她攖。
早上,蕭瑾彥拆了她傷口的繃帶,刀口癒合良好,他總算放心。
”想喫什麼?我去做。“他從衣櫃拿出一套衣服遞給她償。
墨初鳶接過衣服。
他轉身。
她掀被下牀,望着他高括的背影,垂了眼睫,拂掉身上的睡裙,穿上衣服,開口,”我去做吧。“
他這才轉身,凝着她霜白卻清美的容顏,將她薄薄的一層劉海撥開,露出白皙漂亮的額頭,”我來,馬上好。”
她不再去掙,去了浴室洗漱。
她從浴室出來後,兩份簡餐已經擺在桌子上。
兩人坐下,安靜喫飯,沒有說話。
這樣的沉默,並沒有讓氣氛顯得違和,倒像是一對老夫妻,經歷了波濤洶涌的人生,徒留餘生的安寧和祥和。
飯後,墨初鳶注意到他的穿着,黑色羽絨服,黑色西褲,十分休閒,不似平日西裝革履,問道,“你今天不去公司?”
蕭瑾彥沒有看她,而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他今天要去醫院。
墨初鳶心思一轉,明瞭,指甲深深的摳進掌心皮肉,臉色越來越白,沒有說話。
等他收拾妥當,握住她的手。
他臉上表情微滯,她的手好涼。
兩人出了房車,上車。
墨初鳶靠在車窗上,“老師,送我去局裏。”
“你要上班?”
“嗯,傷已無礙。”
“下班我去接你。”
“好。”
“今晚......”
墨初鳶闔上眼睛,“老師,還住在房車裏,好嗎?”
“好。”
車在一個紅綠燈時,他開口,“以前你從不會乖乖喊我老師。”
她眉心蹙了下。
是啊,以前,她最討厭的是他用老師這個藉口回絕她,現在,她卻一聲一聲叫的如此順口。
她靠在車窗,從光影裏看到他在看她,這樣專注的注視,像那年風吹,她長髮纏他衣領,他看着她時的目光。
原來,彼時,他已是這樣的目光,熱烈,深情。
她冰涼白皙的指尖輕輕描繪着他的五官輪廓,一遍又一遍,直到外面飄揚的雪花落在玻璃上,他的五官輪廓一點點模糊,她指尖做了一個拂掉雪花的動作,拂不掉,他的五官輪廓徹底銷燬,而心裏屬於他的五官輪廓一點一點清晰浮上。
蕭瑾彥察覺她的小動作,手扣着她的後腦勺,將她的頭壓向自己的肩膀,“笨笨,我不想騙你,年前我會離開。”
“嗯。”
只是一個嗯字,竭盡她所有力氣。
他不再說話,一直到警局,她開門下車,手腕被他扣住。
她靜默幾秒,轉頭,觸到兩片溫軟的溼潤。
他的脣在她柔軟的脣上依戀不捨,像雪花一樣冰涼,卻溫柔的像一場仲夏夜之夢。
......
考慮到墨初鳶的情緒,楚向南吩咐陸北辰沒有給她安排外勤,可是,墨初鳶執拗,仍然參加了下午的抓捕任務。
回到局裏,唐萱找她聊天,見她意興闌珊,拎住她的胳膊,“跟我來。”
“去哪兒?”她問。
“解剖室。”
她沒說話,跟着唐萱去了解剖室。
唐萱扔給她一套防護服,“換上。”
“做什麼?”
“給我當助手。”
“可是,我不會......”
“少來。”唐萱顧自穿上防護服,戴上口罩,走進去。
墨初鳶換上防護服,戴上口罩和手套,走進充斥着濃烈的福爾馬林氣味的解剖室。
解刨臺上擺放一具女屍,身材纖瘦,約莫二十多歲。
墨初鳶將解剖刀遞給她,“她不是最近發生案子的受害者,你爲什麼......”
唐萱沒有看她,鋒利的刀刃割開女人的腹腔,血液順着白花花的皮肉流了下來。
墨初鳶怔怔看着女人的臉,不禁一聲唏噓,如此芳華年齡,卻香消玉殞。
“是不是覺得人命輕賤?”唐萱將女人的心臟取出。
墨初鳶端着托盤,心臟滾進盤子裏,手中的托盤沉甸甸的,有了一絲重量,和她的心情一樣。
她放下托盤,開口,“只是覺得這麼年輕就死......”
“可惜?”唐萱繼續手中的動作,又道,“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死了不過一堆爛肉,每個人都怕死,所以每個人都惜命,可是,這樣惜命的人往往忽略了最重要的東西。”
“什麼?”
“在有限的時光裏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從中獲得快樂,世事難料,如果哪一天突然死了,會後悔自己爲什麼沒有在活着的時候開開心心的,墨初鳶,現在的你就像我解刨的這具屍體,你身體是熱的,心臟跳動,人卻是死的,你覺得你悲慘,比你悲慘的人何其多?我曾經跟隨醫療隊去過硝煙瀰漫的戰場,貧困區的人們,每天有餓死的,凍死的,或者被誤傷炸死的,可是,他們每天在一片狼藉的街道撿菜葉喫,喝髒污的水,只爲活着,努力的活着,每到夜晚,他們圍着篝火,歡快跳舞,活得好不自在,不管第二天迎來的是黎明還是黑暗,他們一直在努力活着。“
墨初鳶一字一句聽着,望着和平日完全不一樣的唐萱,鼻子酸酸的。
她在安慰她。
唐萱見她愣愣的,罵了一句,“你這樣不死不活的繼續下去,簡直是浪費生命,墨初鳶,本從內心,想怎麼活就怎麼活,沒有什麼過不去的砍,若有一天,你身邊的人離去或者死去,你可能會後悔,爲什麼沒有高高興興的和他喫一頓飯,爲什麼沒有好好地和他在一起過。”
墨初鳶終是溼了眼眶,她取下手套,走出解剖室時,回頭,朝她笑了下,“謝謝你,唐萱。”
“少來了!趕緊出去!”
墨初鳶又笑了下,離開。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剛離開,楚向南從解剖室內間走出來,看着唐萱,勾起脣角,”你這麼血腥的安慰法,我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