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最後還是功虧一簣。”歌瑤說，語氣裏卻沒有明顯的失落，“他們沒有因爲我的緣故而懷疑你吧？”
蘇牧簡單地搖搖頭。
“他們打算怎樣利用我？用我的性命威脅我父親毀掉鬥獸場？”歌瑤側過頭，看着他的眼睛問道。
“我不知道。”蘇牧撇了撇嘴角。
“倒也是。他們怎麼可能將這種事透露給你。”歌瑤輕輕地笑了笑。
潮溼的空氣中沉澱着冰塊一樣的沉默。
過了片刻，蘇牧說：“我明天就會離開這裏。”
“恭喜你。終於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歌瑤的嘴角翹起略顯淘氣的笑意，“我把你騙來地下城，你一定很恨我吧？”
蘇牧沉默不語，過了片晌，側過臉看着她說：“歌瑤，你爲什麼會選我做你進入b區的踏板？”
歌瑤笑着說：“因爲你傻啊。”
蘇牧愣了愣，然後兀自一笑，淺淺地低下頭說：“能被你這樣的人花如此大的精力想盡辦法欺騙，深感榮幸。”
歌瑤不知爲何突然有些生氣，慍怒地站到他的身前：“你又在隱藏自己的情緒，對嗎？我之前看你發來的郵件時就發現了，你這個人啊，從不肯坦蕩蕩地表露自己的情緒，總是藏着掖着，就好像情緒是個祕密一樣。恨也好，愛也罷，都應該直白地表現出來纔對。”
蘇牧仰起頭，筆直地看着她的眼睛說：“情緒難道不是祕密嗎？”
歌瑤簡單地“切”了一聲，“真是無可救藥。”
“歌瑤，你爲什麼加入鳳凰教？”他問。
“爲了活下去。”歌瑤直白而坦蕩地回答道。
“活下去？”蘇牧疑惑地蹙起眉頭。
“你以後就會明白。只有信仰永生火鳳的人才有資格活下去。”
蘇牧不理解地搖搖頭：“真是瘋狂的說法。”
歌瑤重新坐在他的身旁，問：“你爲什麼會爲了我來到地下城？爲了我這個連一面也沒見過的人來到這種地方，值得嗎？”
“難道你認爲我在收到你最後的一封郵件時，還能裝作一切都沒發生的樣子，若無其事地過我的生活嗎？”蘇牧直視着她的眼睛。
歌瑤撇過頭，避開他的目光，淡淡地說：“你真的是個傻瓜。”
蘇牧輕輕地笑了笑：“我曾經喜歡過一個女孩，她叫林橙，她也總是說我傻。我喜歡了她三年，但一直不敢表白。我完全不瞭解，在她的心裏，我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越是猜測，便越是不安。你知道嗎？有時候，越是喜歡一個人，便越不敢靠近對方，越不敢戳破那層外人已經看透的窗戶。”
“後來呢？”
“後來啊……後來她死了。”蘇牧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不自覺地暗淡下來，像蒙上了厚厚的灰塵一樣。
“什麼！”
“如果不是我的話，她大概不會以那種方式離開吧。”
“……”歌瑤微啓嘴脣，欲言又止。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可是我無論如何都忘不了。我不知道那些人當時爲什麼會盯上我，但是當某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便發現自己被他們綁架了。”蘇牧說，“那些人是當時臭名昭著的罪犯團伙。他們之所以做那些恐怖的勾當不是爲了錢財，而是僅僅覺得好玩。”
“林橙也一樣。我被那些人帶到郊區一幢廢棄的大樓裏，在那個地方，很多和我差不多年紀的人都被折磨至死。很快，我也成了被折磨的對象。”蘇牧說，“可是，那些人沒有用很殘忍的方式折磨我，而是給了我一把刀，讓我在林橙和另外十個陌生人的性命之間做出選擇。”
“什麼意思？”
“那些人承諾，只要我殺了林橙，便放掉另外十個人。如果我想救林橙，就必須殺掉那十個人。”
“對那些人而言，承諾是隨時可以撕碎的東西。他們只是想看你手足無措的樣子，以此爲樂而已。”歌瑤說。
“我知道。可是當時的我沒有一丁點反抗的權利。”
“你做出選擇了？”
蘇牧搖搖頭，“當我不知所措的時候，林橙向我撞了過來。我手裏的刀一下刺穿了她的身體。她替我做出了選擇。這幾年來，我一直在想，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做出什麼選擇，我會不會果斷一點。可是，答案依然是不知道。但是，無論如何，我都不願意再去等待另一個人替我做出選擇，我想要改變自己，我想要主動地去選擇我想要的一切，想要做出不後悔的選擇，即使那個選擇是錯誤的。所以，我纔會義無反顧地來到地下城找你。”
“我不明白。”
“這一年，你給我發來了很多郵件。雖然你說這些郵件都是用來欺騙我的，但是我仍然認爲，我通過郵件認識的那個人就是真正的你。”蘇牧緊緊地注視着她的眼睛說，“你總是喜歡聽我在郵件裏談論外面的世界，就好像因爲無法親身經歷，所以更加憧憬一樣。那時候，我就在想，也許你被囚禁在一個可怕的地方。”
“……”歌瑤沉默地看着他。
“你一定在心裏笑我傻吧。但是，我是真的想救你，想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蘇牧說着，停頓了下，“至少那時候是。”
“你真的是個傻瓜。總有一天，你的善良會毀了你的。”
蘇牧無所謂地撇了撇嘴角：“到了那一天再說吧。”
他站起身子，向鐵門走去。
“蘇牧，有時候其實並不需要在兩難之間做出選擇。只要你足夠強大，便可無視其他人爲你製造的困境，做到兩全其美。”歌瑤衝他的背影說道。
蘇牧擺了擺手，說：“這只是癡人說夢罷了。”
“在地下城，每個人都有夢。而且，每個夢都有機會實現。”
蘇牧回過頭，直視着她的眼睛問：“你夢見過自己離開地下城嗎？”
歌瑤怔怔地看着她，沉默不語，終究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蘇牧無奈地撇了撇嘴角，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欲言又止。他轉過身，把手放在門把上，正欲打開門。
可是，下一秒，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蘇牧整個人便直直地倒在地上，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