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門廳，婦人把夏彥引到客廳。
與庭院的繁茂美麗相反，小洋樓的內部裝修的極爲簡約。甚至是和外表不相稱的簡陋，客廳裏只有兩個布沙發和一個木茶几，不多的幾樣家居都是木質，不高，擺在寬敞的屋子裏顯得空曠又冷清。窗簾是普通的純色，上面沒有任何紋樣。不僅窗簾如此，在整個客廳中，找不到一件有裝飾性的東西。如果說院子裏充滿着生的氣息，那房子裏就瀰漫着沉沉死氣。
夏彥想起了很久之前，媽媽會在每家裏個桌子上放一小盆花，說作爲裝飾，給家增添一抹色彩。
“要好好對待它們哦，彥彥。小花的生命是很柔嫩的，就像女孩子一樣。”媽媽一邊像在溜冰一樣快樂地在家裏旋轉着擺花，一面說道。
“我是男孩子，花太娘了。”夏彥拒絕。
媽媽之後說了什麼呢？
夏彥記不清了。但是媽媽說過，這就是房子和家的區別。房子只要能住就好，家的每一寸都要有愛。
於是抗議無效。夏彥的牀頭從此也多了一盆小花。
顯然，對於這家人來說，這只是個房子。
穿過客廳的旁邊有一個挨着樓梯的房間。婦人把夏彥領進去的時候。
夏彥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牀上的女孩。
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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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彥聽說過有一種花名爲山荷葉，傳說當它的花瓣遇水的時候，花瓣會變得透明起來，能看到花瓣上的紋路。夏彥沒有親眼見過，但也忍不住想象，山荷葉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如果有山荷葉，一定就是這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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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看起來十四五歲，的臉色很蒼白，半靠在牀上，即便九月的房間裏並不寒冷，下半身還是裹在被子裏。陽光擦過女孩的臉頰，映得她白的幾乎半透明。
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女孩的微笑卻彷彿給人一種似曾相識般的親切。看着她的笑容，讓人感覺一股熱氣從指尖升上面頰。夏彥仔細思索着有沒有見過女孩，卻毫無收穫。
女孩在夏彥進門時就發現了他，笑着歪了歪頭：“你是？”
“我叫夏彥，剛纔不小心…”夏彥這纔回過神來，忙道，“不小心把籃球扔到了你的窗戶下！如果嚇到你了，希望你能原諒我！”
“我叫梨花。”梨花揮了揮手，“媽媽，你先出去啦～”
“好好好，你們聊。”婦人笑着帶上門。
梨花的房間裝飾和客廳一樣簡潔。木牀挨着窗子，窗下就是籃球掉落的花壇，從窗子可以直接看到學校。房間裏擺着一臺電視，一臺電腦，一把椅子，一個書櫥，一個用布蓋住的畫架，和一臺輪椅。
輪椅？
夏彥下意識地去看女孩子的腿。裹在被子裏看不到。再擡起頭，正對上女孩的視線。
梨花歪着腦袋，咧開嘴，露出了小虎牙，親切的笑容消失無蹤。
“就不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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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彥扶着額頭離開梨花的房間，在客廳的一張沙發上坐下，腦海裏還回蕩着梨花的笑聲。
婦人手中拿着沾溼的抹布從廚房出來，在另一張沙發上坐下，示意夏彥把球遞給她，並且抽了兩抽紙巾讓夏彥擦手上沾的泥土。
“您怎麼稱呼？”夏彥攥着手裏的紙。
“我姓沈。”
“沈阿姨。抱歉，我不知道您女兒癱……走路不方便。是不是真嚇到她了。”
沈阿姨專心的擦着籃球。很快上面的泥土都脫落乾淨，她的臉上也露出了開心的表情，好像這點事就能讓她興高采烈。她心滿意足地捧起球交給夏彥：“沒有嚇到。你的球掉到窗口，還有你過來撿球，都是她告訴我的。給。”
沈阿姨的表情看起來很高興。她繼續說道：“你是旁邊六中的學生吧。我家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來過外人了。今天你願意進來坐坐，我女兒肯定也很高興，這孩子和我待在一起總不願意說話，說有代溝。看她笑的多燦，你真是個好孩子啊。如果她有你這樣的哥哥，我能省心多少啊。”
夏彥禮貌地說道：“阿姨，梨花很可愛的，跟她聊天我也很開心。看您這麼顯年輕，沒想到女兒都這麼大了。”
“哪有啊，前幾年更顯年輕，其實我都四十了。梨花今年十五啦。十五歲，放在古代都快結婚了，我們梨花還喜歡看動畫片呢。要不是看她和你說話說的不少，真要怕她得自閉症……”沈阿姨顯然也是很久沒和人聊天，打開話匣子就收不住。四十歲應該正是人巔峯的時期。然而，也許是因爲整日照顧梨花的關係，她像清閒的主婦愛和人扯家常。
“要經常來啊。”沈阿姨最後期盼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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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原諒你！”
意料之外的答案讓夏彥的大腦運轉暫停了一秒，手足無措起來。按照一般情況下，不應該大度地原諒嗎？
“誒……誒誒啊，那怎麼樣你才能原諒我呢。”
“跟我做朋友我就原諒你。”
“你沒有朋友嗎？”夏彥有些喫驚。本以爲梨花會提出什麼無理的要求，原來是隻想要一個朋友。
他的人緣在男生中一直都還算不錯，其中最好的朋友就是魏寬。從小到大一直被哥們兒朋友包圍着的夏彥無法想象，如果一個人沒有朋友分享悲傷與喜悅是多麼痛苦。夏彥信奉着，如果你把快樂分享給別人，就有兩份快樂，如果把痛苦分擔給別人，痛苦就變成二分之一的理論。
因爲無法理解，他突然覺得梨花有些可憐。不只是因爲她可能存在的腿部殘疾。
“也不是……也不是沒有啦！朋友這種東西，就像管仲和鮑叔牙那樣的才叫朋友的話，那一千個人都沒有一個人有。我沒有也很正常吧！總之你先坐下來說話，我不喜歡仰着頭聊天。”
仔細看的話，梨花也許並算不上美女。她留着有些過長的齊劉海，頭髮隨意而凌亂的散着，遮住了眉毛。工整的瓜子臉，耳朵很小，嘴脣沒有血色。鼻子高，但是比正常人細一些。眼睛是內雙，眼角下垂，瞳孔大而黑。眼神遊離，好像看着夏彥，又像是穿過夏彥看着別的什麼地方。她穿着印着魔卡少女櫻裏的小可圖案的睡衣，散發着純潔無辜的氣息，就像不原諒的話不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來的一樣。
但是，夏彥就是覺得她很漂亮。可能是第一印象太好，也可能是那種飄忽的眼神中有一抹不滅的光華，讓夏彥覺得熟悉。
看着夏彥坐下，梨花的態度又變得扭捏起來。她艱難地組織着語言：“你看到了，我……不方便出去，所以沒有朋友。所以能不能……陪我聊聊天，一會兒就好，我就原諒你了，我保證。”
在夏彥之後的記憶裏，這是梨花唯一一次真心低聲下氣的和他說話。每次回憶起來取笑梨花，都能得到她咬着虎牙惱羞成怒的反擊。
但是當時，看着梨花快哭了的表情，想着反正現在回學校也來不及了。夏彥乾脆心一橫。
去******學校，現在有個女孩需要我。
於是夏彥擡起頭，很認真地說道：“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