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氣徹底陰了下來,偶爾有幾聲沉悶的雷聲,像是蓄力醞釀,彷彿下一秒就會大雨傾盆。
林倩站在玻璃窗前心裏慶幸,伸手解了圍裙去後廚找經理。
“經理,外面要下大雨了,我先回去了?”
經理是一個大概三十的女人,服裝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
聞言擡手看錶,皺眉,“還有一分鐘你急什麼?”
林倩無措,就只差一分鐘不能走嗎?
經理像是看出她的想法,走到她面前道,“你是這裏的服務員,不是學校裏的大學生,沒人會包容你,即使是一分鐘,你明白嗎?”
經理是初中輟學在這裏打工,跟其他人不同的是,她一做就是十年,所以才能坐到經理的位置,所靠的,不過就是資歷。低學歷註定她無法做到連鎖餐廳的更高階層,一個經理就頂天了。
林倩覺得經理爲難她一分鐘的事,可能就是因爲自己的學歷比她高,她嫉妒自己。
不過她在家裏剋制慣了,聞言乖巧的點頭。
經理看了她一會兒,話語中帶着深意,“在外這麼多年我什麼樣的人沒見過?”
林倩使勁點頭。
這下一分鐘應該到了,可以下班了。
經理環視四周,指着角落裏一大盆沾滿了油腥的碗道,“把這盆裏的碗都洗了你再走。”
林倩不服,“可是都……”
經理目光如炬的看向她,“有意見?”
“……沒有。”
“那就趕緊去洗!”說完,經理就踩着高跟鞋走出去。
廚房的地難免有些油星子,走路時重心就得把握好。
她走得既重又急促,可是很奇怪的沒有發出高跟鞋釦響地面的聲響,沒有發出明顯的雜音。
林倩心裏氣不過,但是又沒有任何辦法,只能隱蔽的用怨恨的眼神瞪那背影一眼,才蹲下刷碗。
――大多數人總是喜歡做出無用的行爲,來對自己毫無辦法的事充當一個發泄口。
只有少數人會選擇努力變得更強――
雨水隨着漸漸黑下的天如約而至,大雨傾盆……
桑沙伸出一隻手,雨滴很快就在掌心裏匯成一窩水。
大雨剛落下時總是有一股沉悶感,因爲它洗滌大地時,同時也污染了自身,將地上連日來的暴曬帶走後,悶熱才漸漸消失,變得異常清涼。
“沙沙。”鹿離邊打着電話邊在房裏找了一圈,看到陽臺邊上站立的她。
桑沙無聲的嘆了口氣,轉身把手藏在身後對他笑。
“鹿離。”
“稍等我一下。”鹿離把手機帶離耳邊,對她招招手,“過來。”
桑沙走過去。
鹿離抽幾張紙巾給她擦擦,然後示意她坐在椅子上,“等一下感冒了,等下完雨再去陽臺。”
桑沙抿脣點頭,“好。”
鹿離輕吻了她一下,“在這乖乖坐着,無聊就看會兒電視或者玩手機,不能離開我視線所及的範圍,你明白吧,沙沙?我會擔心的。”
桑沙沉默的擡頭看他一眼。
“嗯?”
“嗯。”
鹿離對她溫柔的笑笑,去一旁的桌子上繼續做事了。
桑沙打開手機沒看到感興趣的電視劇,就玩起切水果。
――
“拜拜……”
“……拜拜。”林倩拿過包有氣無力的走到屋檐下。
“你要怎麼回去啊?你爸媽不來送你嗎?”晚班的女同事問。
林倩不自然的笑笑,“我等雨下小一點就好,爸媽忙。”
“可是得到八點纔會稍微停一下哎!你讓你爸媽來接你不就行啦?”
林倩討厭她一定得問個結果的性子,看到別人不好她就很開心是不是?
“我說我等一下就好。”
“爲什麼啊?叫你爸媽……”
“店裏這麼忙站在門口閒聊什麼?還要不要上班了?”
女同事吐吐舌,小聲對林倩抱怨,“你看吧,我就說她是個提前進入更年期的老處女吧?小題大做的。”
說完她轉身小跑過去低着頭說,“經理對不起,我現在進去幹活。”
“趕緊去!”
“好好……”
經理看了林倩一眼,“你等雨停啊?”
林倩帶着一絲希翼,這是要借她傘嗎。
作爲上司總得照顧一下下屬。
她用力點頭,“是啊。”
“你去對面屋檐下躲雨,站門口對店裏影響不好,顧客都不敢進來。”說完就轉身離開,依舊是雷厲風行的踩着高跟鞋卻毫無聲響。
林倩不滿,什麼啊,大雨天哪有什麼顧客?
不過她到底猶豫了一下,把包頂頭上跑向旁邊的屋檐下。
這家店是關門了的。
林倩眼巴巴看着外面的天,祈禱着大雨快點停吧。
――
桑沙退出手機頁面,黑屏。
盯着房門發呆,鹿奶奶睡着了,沒辦法去找她聊天。
一陣涼風吹來,桑沙感到有點冷,看了眼正飛速在鍵盤上敲擊的鹿離她微不可聞的晃了晃,抿脣在一旁的桌子上拿了一本書看。
書頁幾乎蓋住她一整張臉。
鹿離習慣性往這邊看,見到她乖乖的在那看書他失笑搖了搖頭,繼續投入工作。
――
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雨還是絲毫沒有減小的趨勢,林倩咬咬脣,剛打算冒着大雨跑回去,旁邊突然伸過一把傘。
“你沒傘不會說嘛?餐廳有以前的人遺留下的破傘,經理讓我給你送過來。”
林倩從女同事的手中拿過傘,勉強道了聲謝。
都在這站了兩個小時了,經理還跟她聊天過,她有沒有傘不是很清楚嗎?現在纔來假好心。
傘是真的很舊,深藍色的傘布,傘柄已經有點生鏽,但是總體而言還是很乾淨的。
她展開傘,發現這是個兩人傘。
林倩放心步入雨中,雨實在是太大,濺起的雨滴淋溼了褲腳,但所幸傘夠大。
林倩現在倒是不急了,慢慢的走回去。
剛纔急着要走,現在有了傘卻反而不想回家去面對那糟糕的家人。
家距離餐廳步行的話要二十多分鐘,說遠也遠,說近也近。可是再怎麼慢下步伐,半小時後終歸還是到了小區。
小區都是老舊的二樓房,門崗自然也沒有什麼用,就只是作爲擺設,門崗大爺在裏面泡着泡麪,根本沒看到有人來。
林倩聞着香味肚子叫得很厲害,便匆匆越過這裏,很快,就回到了家。
打開門,原本還有些模糊的爭吵聲瞬間變得清清楚楚。
佝僂着背的男人看到說,“我們剛纔在討論誰去接你來着,現在不用了。”
說完,他討好的笑了笑。
爸爸的笑總是帶着討好。
林倩想到了高中時描寫爸爸的作文。
她沉默的關上門,隨意點點頭,低頭拍自己有些溼漉漉的褲子。
“都跟你說不用去接她!她是死人啊!難道不會自己回來?找人借一把傘就好了,你看看。她手上不是有傘嘛!還跟我吵?你他孃的自己怎麼不去接!”女人嚷嚷起來。
“咳咳咳……倩倩……餓了就來喫飯吧。”林爸激烈咳嗽。
女人白他一眼,“錢沒賺到多少,天天病怏怏的!家裏的錢都是給你買藥買沒的,怎麼這麼不爭氣!看着我就煩,人家隔壁家的多會賺錢?每個月交房租總是最準時的,天天大魚大肉!”
林爸咳得更厲害了,佝僂着身子起身去廚房端菜,“倩倩啊咳咳,過來給爸幫忙端粥出來。”
林倩應了,正眼沒看女人一眼,走去廚房。
女人在後面嚷嚷,“林倩你這死丫頭!回到家媽都不會叫一聲!給你讀大學有屁用啊!還不如趁早輟學跟我一起賣豬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