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夠想象出來周校長搬動大樓的畫面，也能夠想象出來，死在寒霜巨龍手上時，他那一雙正氣決絕的雙眸。
王眸眸要是活着，周校長一定便死了，因爲若是沒有周校長來當面拖延寒霜巨龍的腳步，沒有周校長的犧牲作爲虛門毀滅的標誌，王眸眸斷然也活不到現在，所以即便王眸眸不說，寒續也能猜到結果。
可是，要接受這個事實卻並不容易。
寒續眼中隱隱有了淚花。
周校長是他見過最正氣的人，是他親眼見過的人中，最讓他尊敬佩服的人，是自從劉嬸他們在天火降中死去之後，最照顧他的人。他面對危難清風雲淡、仁慈、大仁大義，不滿當今帝皇的暴戾，然而卻又虧欠先帝的恩情，所以他一直堅守在虛門的崗位上，面對所謂虛明不爭不搶，面對所謂天下第一毫無興致，以致於天下人或許都不知道他究竟有多麼了不起
他和白帝一樣是全才，或許戰鬥上白帝更強大，但是在寒續眼裏，他比白帝了不起十萬倍。
可這麼了不起的人，已經死了。
教會了自己許多，知道自己是通緝犯卻還是收納自己的恩師，已經死了
寒續強忍住情緒，沒有讓他氾濫，但是眼中的晶瑩，還是隨着他麻木前邁的腳步，往下滾落。
剛纔王眸眸那段話語裏後面的內容，也是在告訴寒續，他離開虛門的時候距離成形還有長遠距離的機甲項目確實成功了，而寒霜巨龍來到虛門的目的，也是爲了摧毀機甲，那麼現在，機甲還剩下多少
寒續還沒問出口，王眸眸握着魚罐頭搖搖頭，眼中有幾絲猩紅，率先說道：“躲在這裏也不敢出去，誰也不知道一出去等待我們的是什麼，不過你既然都找來，看來虛門附近是安全了”
“嗯。”寒續頷首，“虛門附近一片死地，它們認爲你們都死了，所以撤軍了。”
“這些畜牲居然深諳人類的陰謀詭計，人類居然被它們玩得團團轉。”魚罐頭在他粗胖的手指裏變形，咬牙切齒地說道。
寒續擡手把眼角的殘存溼潤擦拭乾淨，從王眸眸剛纔的話裏還是能找到一些足夠人開心的信息，本來已經覺得所有人都死了，現在既然有人活着已經是莫大的幸運，淡淡地問道：“莫睡冰還活着”
“嗯。”王眸眸點頭，“這可能是爲數不多的好消息了，除了莫睡冰，還有慕容月老師，以及袁菲老師，還有徐先娟。”
“還活着這麼多人”寒續驚喜地擡起頭，本以爲虛門全軍覆沒，沒想到還有這麼多人活着，而且都是自己所熟悉的名字。
王眸眸注意到自己提及了徐先娟的名字，寒續居然都沒有詫異，反而只是驚喜，自己也便忽視了兩人於她之間的芥蒂，陪着笑了笑，道：“是的，當時周校長還有幾位老師拼死把大家救到這裏，不過這樣已經是全部了，除此以外，包括尋冰月還要王白虛主任在內的其餘所有人，都已經”
喜悅和悲傷就這麼在轉折來轉折去的話語裏相互交錯。
“這麼說，尋冰月也”
寒續腦中浮現出了那個可愛的小蘿莉一樣的女孩模樣，懷裏那張化靈卡隱隱發燙。
“很遺憾沒能說再見。”寒續試着微笑。
王眸眸拍了拍他的肩膀，胖手下身材中等的寒續顯得很是瘦弱，緩聲道：“你這個傢伙在這方面就是太像女孩子，學我一樣，爺們一點誰殺了咱的人，咱他媽的就把他全家都砍翻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寒續勉強笑了笑，頷首道：“是。”
“有的人死了，卻好像活着。”王眸眸摟着他站在了監獄辦公室的門前，肚中只有脂肪沒有墨水的傢伙難得說了句有內涵的話，“但是有的人，現在真的還活着。”
“大家都很想你，至少有這麼一些人，你還有時間說思念。”
王眸眸推門，帶着他走入了辦公室。
內裏，有三張熟悉的面孔。寒續破開石門後就已經知道他到來的莫睡冰，袁菲老師，還有慕容月老師，三位端正地坐在沙發上，似乎迎接來賓一樣，在看着他微笑。
三位模樣都很是端莊，不像是經歷過災難的模樣，只是身上穿着的是換洗下來的囚服，還有很是憔悴的臉色纔在提醒着寒續他們也才經歷過災難不久。
寒續在短暫的枉然之後，回過神來還以微笑，走到慕容月還有袁菲的面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學生寒續不孝，來遲了。”
“傻學生，這不是你能改變的事情。”袁菲上前將他攙扶起來，坐到了他們旁邊，嘴裏安慰着寒續，自己的眼睛則不由地紅了，“沒想到此生還能再見到你這個臭小子一面，老師已經很開心了。”
寒續歉然地笑着，回想起來自己最後一面見袁講師還有周詠，那還是人盟歷二百九十七年在黑虎山頂，當時兩位恩師護在他身前，給他力扛下來羣門壓力，沒想到再一見面，就已經是這種情景了。
“慕容老師，魚肉罐頭。”
王眸眸則將魚肉罐頭遞給了慕容月，雖然這監牢中備有食物，但大多都是餅乾之類的乾糧，在這裏住了幾個月，天天喫這種東西，他們早已經膩味。慕容月沒有客氣，把罐頭握在手裏，不過沒有第一時間去品味。
慕容月面無表情地問道：“現在外面的世界怎樣了”
寒續這才注意到這位單純的老師臉上清減了許多，而原本眼睛裏閃爍着的天真光芒黯淡消失，顯然，她所喜歡所崇拜的公輸大將軍已經死去，並且被寒霜巨龍佔據了身軀，加上虛門被毀之事，對她的心神造成了巨大沖擊。
“外面現在已經完全亂了”寒續調整着情緒，開始儘可能平靜地把外面世界的狀況描述出來。
虛門被毀，公輸採堯乃是寒霜巨龍這些事情背後自然還隱藏着信息，虛門一戰後，王眸眸他們即便是藏身地下也猜得到這個世界大概會發生什麼，只是他們都沒有想到也沒敢去想，獸皇居然真的復生歸來，還是攝魂的神玄帝
寒續嘴中一個接一個的震撼信息傳入他們耳廓。
兩位祖帝當年的作爲，以及而今殘識的存在；獸皇本尊乃是人形態，乃是一個四歲出頭的小女孩；南宮蝠和劍聖的殞落；花田城瞬間成爲廢墟；棄民大軍投降；北境即將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