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周氏也在自己丈夫耳邊嘆氣，“以前我跟弟妹出去買菜，那些菜販子都很熱情的給便宜一點，現在出去，人家連菜都不想賣給我們。”
盧乃關本蔫兒吧唧的，一下子坐直來，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盧周氏又把話重複了一遍，“……相公，一直以來我們一直銘記家訓，不做昧良心的事兒，包括這次的天花，我們還免費給他們醫治，這些人是眼瞎了嗎？居然如此詆譭我們！”
盧乃關和盧乃繼相互看了一眼，又看向老父親。
盧有懷已經累得不想管那些破事，躺在椅子上閉着眼，心想着要是他老婆子沒死多好，也能享受這樣的洗臉服務，心不在焉的，“愛說說去，身正不怕影子斜。”
“可是……”盧吳氏猶豫了一下，爹，即使我們不怕這些，也的爲孩子考慮考慮啊，今天遠志一早就下學了，夫子說我們家的名譽敗壞，不收這樣的學生。“
盧有懷這才緩緩睜開眼睛，“你再說一遍？”
“遠志和當歸都被迫下學了！”盧吳氏委屈得差點哭出來，“爹，我們做媳婦的不敢妄議爹的話，但是孩子們以後還要念書啊！”
盧有懷站起來，在堂屋裏來來回回的走了幾圈，“先彆着急，總會有辦法的。”
“今天紫依和紫菀出門被一羣人包圍着，差點被欺負了，我讓她倆這幾天暫時不要出門了。”
盧有懷眉頭深鎖，最後到椅子上坐下來，深深的嘆氣，“你們先去休息吧，我再想一想。”
“是！”
兩對夫妻離開，盧有懷一個人靜了很久。
活到他這個年紀，早就看透人性的自私，可面對這幫人恩將仇報的態度，寒氣還是止不住的鑽入他的心。
看看再說吧。
……
與此同時，穆九也聽到了那些謠言。
玫瑰說及此事時，憤憤不平，“主子，老聽人說高門深院的腌臢事多，卻沒想到這平民百姓之中，也醜人多作怪啊！”
穆九一點也不意外，“那是你沒接觸過，高門大院裏有好的。”比如她穆家，一家人相親相愛。
“你接觸得深之後，就會發現，其實平民之間的紛爭更多，都起源於利益的分配不均，說白了其實很多人都相信盧有懷會製造這場災難，可是盧家倒了他們有好處啊！”
玫瑰仔細一想就明白其中的關鍵，“盧家倒了，那些大夫就能少一個競爭對手，以後齊州的醫藥市場由他們定價。”玫瑰想不通的是，“可那些窮人怎麼也跟着瞎起鬨？”
“你想想，有多少人寫了欠條畫了押？盧家給一些實在拿不出錢的免費，爲什麼就不能給他們免費，他們也很困難，要是盧家倒了，他們就不用還錢了！”
玫瑰恍然大悟，深深的嘆道，“好可怕！”
“所以啊，我們得連夜去盧家一趟。”
林長生聞言，臉拉得老長老長。
不過呢，穆九用力的捏了捏林長生的臉頰，“還是這麼帥氣！”
林長生：“……”
天氣越來越熱，但林長生還是給穆九帶上一件薄薄的披風，以防路上風大，再帶上穆九特製的口罩，帶上穆續斷，三人出了門。
……
盧有懷頭疼得厲害，確切的說是心寒得厲害。
穆九想到的事情，他也想到了，這些年來盧家沒少做好事給一些人免費治療，卻落得如此下場。
人性真特麼醜陋！
小廝上前來，“老爺，穆大夫來了。”
“快有請！”盧有懷一下子來了精神，站起來親自去堂屋門口迎接，“備茶！”
“老爺子不必麻煩了！”穆九腳步匆匆，給盧有懷鞠了一躬，“老爺子對不住了！”
盧有懷擺擺手，“這不關你的事，你也是好心。”
“可往往好心沒好報啊！”穆九握住盧有懷的手，攙扶着他進了堂屋，“您得多多休息。”
盧有懷嘆氣，“眼下這個情況，哪能安心休息。”
林長生目光如劍，落在穆九握住的盧有懷的手上。
男人再老還是男人！
穆九回頭嗔瞪林長生一眼，又回頭，把盧有懷扶到椅子上坐下。
這時，聽到動靜的盧乃關和盧乃繼先後進了堂屋。
穆九不想她提供方子的事情被更多人知道，衝盧有懷使了一個眼神。
盧有懷立馬上支使兩個兒子出去。
堂屋裏只剩下穆九、林長生和盧有懷三人，穆九這才徐徐開口，“老爺子怎麼想？”
“實不相
瞞，一開始還想着身正不怕影子斜，但現在就寒心了。”
林長生沉默不語的坐在穆九身邊。
“您打算怎麼做？”
盧有懷搖頭，“不知道，沒想到有生之年還有這麼艱難的抉擇。”
穆九來之前就想好了對策，“我有一法子，不知老爺子願不願意聽我一言？”
“哦？”盧有懷心花怒放，“我正愁拿不定主意呢！”
“明天老爺子在家裏好好的休息，對外宣稱盧氏醫館藥材用完了，正在努力從外地調集過來，暫時不能提供治療。”
“可是那些病人……”盧有懷於心不忍，他寧肯德報怨，也不願意將來後悔見死不救。
穆九一點不擔心那些人，“其他大夫也會治療的方法，他們死不了，不過需要花更多的醫藥費罷了，既然不識好歹，那我們也沒必要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不得不說，這比喻極爲貼切。
可不是嗎？擔心那些人支付不起高額的醫藥費，他們提前囤積了藥材，不僅得不到感恩，還被說是有心人和災難製造者。
換了誰都會寒心！
盧有懷一點就通，“行，我正好累了，明天盤點一下，把欠了朋友的錢還上，其他的藥材就放着吧。”
“真這樣，齊州城或許會亂幾天，說不定嚴大人會上門來找您。”穆九分析道，“說不定他會用父母官的身份來壓迫您必須出診，若真那樣，還請老爺子堅持住。”
盧有懷老成精，穆九保留的話他聽出來了，怕他堅持不住又忙忙碌碌的去開門，到時候盧家囤積藥材不肯醫治百姓的罪名就真的坐實咯！
“我盧家雖然不濟，在這齊州城內也算是百年大家族，沒犯事他還是不敢做得太過的。”
“若他用身份壓您出診，您可以這樣……”穆九湊近盧有懷低聲說了幾句。
盧有懷連連稱妙哉！
確定好接下來做什麼之後，穆九便起身，“那我就不打擾了，您好好休息。”
穆九走後，盧有懷叫來兩個兒子，讓他們連夜去醫館門口張貼暫停開門的通知，把一些事情交代下去，愣是睡整整一天一夜，纔在小廝的攙扶下起牀。
盧氏醫館的藥材用完暫停開門的消息一出，整個齊州城都炸了。
這可怎麼得了！
這麼多醫館，只有盧氏可以打欠條，只有盧氏覈實情況後免費治療！
盧氏不開門，他們上哪兒治療去，他們不想死啊！
但是，不管他們怎麼圍着盧氏醫館，盧氏醫館就是不開門，他們又找到了盧家大宅，同樣大門緊閉，任他們喊破了喉嚨也沒個人出來解釋一下。
解釋個p，醫館門口張貼的通知很清楚了：藥材用盡！
他們早就聽說盧氏醫館囤積了藥材，怎麼可能沒藥材了呢？
他們不信，卻沒法子，只得去其他的醫館。
但那些醫館原來沒囤積那麼多的藥材，後來買進的藥材都是高價的，醫藥費智能翻倍的漲。
看一趟大夫下來，那些人死不了也有了死的心。
這時，穆九再派人在人羣裏傳播言論，說盧氏醫館沒了藥材是真，寒了心也是真，因爲好心做事卻被栽贓，沒了調集藥材的心情。
那些暫時拿不出錢的大叫後悔，因爲其他醫館根本不允許先治病後拿錢！
那他們怎麼辦？難道他們就只能等死了嗎？
那些人着急啊，可有什麼辦法，他們去盧家大宅大喊，可盧家一句不能出城，藥材沒法調集過來，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那些人有了前車之鑑，根本不敢衝進去，萬一把盧有懷得罪了，以後他們上哪裏找這麼便宜的大夫去。
如果老天再給他們一次機會，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說：我相信盧大夫，再也不相信流言蜚語了！
這一天，盧有懷父三人把這幾天的進賬清算一遍，手裏的銀錢正好可以還來朋友的債，分頭行動，把錢給朋友還回去，再回來舒舒服服的睡個好覺。
盧家人睡得昏天黑地，外面的齊州城卻鬧得翻天覆地，就連嚴世嵩也被驚動了，心急火燎的趕到盧家。
知府大人來訪，不能不接，盧有懷在小廝的攙扶下，顫巍巍的出來迎接。
嚴世嵩見盧有懷一副病態的模樣，擔心盧有懷得了天花傳染給他，不敢靠得太近，故作關懷的問道，“盧老大夫感覺怎樣了？”
盧有懷中規中矩的鞠躬行禮，多謝大人關心，現在感覺好多了。“
嚴世嵩仗着身份壓迫的說道，“既然身體沒問題，盧老大夫爲什麼不出診？你可知道現在齊州城已經大亂，再這樣下去，只怕要出事，你負責得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