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辰拎着兩包點心和一袋果子乾兒,探望病人似得進到門診大樓。
沿着樓梯一氣上到五樓,左轉後邊往前走,邊打量着走廊左側的休息長椅。
有了上次的經驗,柳辰很輕易的就鎖定了守門口的便衣。再通過便衣的位置,猜出了黃耀祖待在哪個病房。
守門的只有一個人,是生臉。
應該還有一個,但這會兒不知道幹嘛去了。
這是個好消息,可以給柳辰省很多事兒。
先低着頭在走廊裏走了一趟,路過黃耀祖病房的時候,往裏瞄了一眼,只能看到病牀牀尾位置露出的兩隻腳。
小腿腿毛很重,肯定是男人的。
便衣盯的時間長了,鬆懈的厲害,完全沒有留意到從他面前走過去的柳辰。
柳辰一直走到走廊盡頭,發現有個帶着小鐵門的便梯。
推了一下門沒鎖,樓洞裏很黑,應該是一處備用的疏散通道。
柳辰扭頭看了眼走廊上坐着的便衣,把腦袋上的帽檐拉高一些,放重腳步走了過去。
結果,坐那的便衣在柳辰從他面前走過去時,連瞄都沒瞄一眼……
無奈之下,柳辰只能拎着東西再次折返,再一次經過黃耀祖的病房,還特意的在門口駐足,抻頭往裏瞅了一眼。
這回便衣終於瞅了眼柳辰,見他拎着東西往病房裏看,還以爲是個尋麼病號的,把頭一轉根本就沒在意。
“……”柳辰徹底無語了。
乾脆走到便衣面前,彎着腰客氣的問“大哥,跟你打聽下,急病兒住院的人兒,是不是都擱這層啊?”
“啥?”便衣終於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柳辰身上,倆人視線對上的瞬間,臉上的表情一下就硬了。
“我打聽下……”柳辰話沒說完,一副發現情況不對的模樣,轉頭就走。
“哎!哎~”便衣擡手想喊住柳辰,不過瞬間反應過來,同伴不在身邊,自己一個人的話……
遲疑的功夫,眼瞅着那個疑似土匪頭子的背影,走進了走廊盡頭的防火通道。
便衣左右看了看,沒發現能喊上幫忙的人。又想了一下,摸着腰間的槍壯了壯膽子,決定悄悄跟上去看看。
柳辰背靠在鐵門後面,豎着耳朵聽了幾秒,發現那個便衣就是個兔子膽兒,居然沒追上來。
剛要另想主意,走廊裏終於響起了正在靠過來的腳步聲。
又過了兩秒,小鐵門被人慢慢的推開,接着便衣把腦袋探進鐵門。
先擡頭看了看上面,確定沒動靜後,又小心的往前探了一步,抻脖子往下面看去。
依然沒發現動靜後,正想轉身回去,就感覺身邊好像有人。
摸着槍柄的右手還沒來得及發力,一個帶着風聲的東西就砸到了他的脖子上。
腦袋一迷糊,人就往地上倒去。
恍恍惚惚的感覺好像有人扶了自己一把,接着半邊兒臉冰涼,不知道被扶着靠在了什麼東西上……
再次走回黃耀祖的病房,輕推開房門。一進屋,柳辰就對上了兩雙愣愣的大眼睛。
一雙來自於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另一雙來自於病牀上的黃耀祖。
婦人背靠着牆坐在牀頭旁邊,柳辰在外面根本看不到她。
而黃耀祖正半靠在牀上,聽到有動靜後眼神發僵的擡起頭來。
一隻手像雞爪子似得抽抽在一起,另一隻手正在挖鼻孔。
瞅着柳辰看了能有兩秒鐘,把挖鼻孔的手指往柳辰面前一送。呵呵的笑了兩聲,哈喇子沿着嘴角開始不斷的往下滴答。
“……”柳辰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在第一時間裏,下意識的覺得黃耀祖是發現情況不妙,想裝傻保命。
但看着他脖子上圍着的兜兜,上面全都是半乾或未乾的口水印子。還有他左手呈現出的那種,正常人根本就做不出來的扭曲……
“你…你,你是哪個啊?”婦人終於拌拌卡卡的出聲了。
看得出來,她是在強裝鎮定,眼睛裏全是恐懼不說,正在打毛線的手都在不受控制的顫抖着。
“我…是來看病人的。”柳辰示意了下手裏拎着的東西。
“哦,哦,那…那你坐,坐!”婦人扶着牀邊站起身來,哆嗦着示意了下另一側牀頭擺着的凳子。
“不坐了,他……”柳辰把拎着的東西,放到病人喫飯用的小桌板上。
示意了下黃耀祖問“他,現在什麼情況啊?”
“他…唉~傷了腦子,就這樣了。”婦人見闖進來的漢子沒有什麼要作惡的傾向,緊繃的身體能稍稍緩過來一些。
“一直這樣?”柳辰又問。
“就,就這樣了。”婦人瞅了眼傻呵呵的看着二人說話的黃耀祖。
“還認識我嗎?”柳辰把視線挪回黃耀祖的臉上,湊近了些問道。
“啊~哈…啊,啊~”
黃耀祖臉上掛着傻子一般的笑容,不斷的把掛着鼻嘎的手指往柳辰嘴邊送。
“不,不認識人,也聽不懂人話。”婦人在一邊解釋道。
“真治不好了?”柳辰再次向婦人確認。
“治不好啦,傷了腦子,腿也不好使了。日本大夫還說,內臟也還有暗傷,能再堅持個兩三年就不錯了。”
婦人其實在柳辰剛進門的時候,就知道他是誰了。
接下這份護理工作時,警察給她看了幾份通緝令。告訴她千萬要把人給記牢了,不管在哪兒見到了,都得趕緊想法通知警察。
不過眼下大白天的,這個土匪頭子就那麼正大光明的走了進來,門外的警察肯定是出事兒了。
婦人很聰明,知道大喊大叫只能讓自己死的更快。所以努力壓着心中的惶恐,配合的回答柳辰的話。
當然,這也跟柳辰面善有關。
婦人覺得眼前這個土匪頭子,不像是個窮兇極惡的主兒。
再一個她也聽說了,是自己伺候的這個主家做人不地道。以爲人家沒人了,就去踩呼人家親眷。這才惹得正主回來報仇。
在婦人的認知裏,眼前這種快意恩仇的好漢,肯定是不屑爲難自己這種小老百姓的。
她又確實不想失去眼下這個不怎麼累,薪水還高的工作,便努力的幫黃耀祖賣慘。
柳辰不懂醫,無從判斷婦人說的話是真是假。
但眼前黃耀祖的狀態似乎確實不好,除了之前看到的,兩條腿好像真的也壞了。她進屋這麼長時間了,一點兒都沒有移動過。
柳辰伸手撓了下他的腳心,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正要再試,門口的方向忽然響起一聲,打着顫兒的喊聲“別動!把手給我放下,啊不!給我舉起來!”
柳辰回頭一看,是剛剛被打倒的那個便衣,正舉着槍對着自己呢。
“他真傻了?”柳辰無視了他的喊聲,陰沉着臉問道。
“我說話你聽着沒……”
“閉嘴,喊個雞毛!”柳辰顯得非常的沒有耐性,直接打斷了便衣的喊聲。
指着黃耀祖問“他是不是真傻了?別讓我問你第三遍啊!”
“你……”便衣兩隻手舉着槍,卻沒來由的覺得發虛。
想呵斥眼前這個態度猖狂的匪首,可張了張嘴,喉嚨跟被卡住了似得,愣是喊不出來。
稍微猶豫了一下,覺得自己沒必要逞這個剛強。
點頭說“真傻了!腦子、腰椎、內服都傷了,活不了幾年了。”
柳辰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成眼下這樣。嘆了口氣,瞅着黃耀祖一臉的爲難。
便衣見柳辰始終盯着黃耀祖,趕緊穩着手裏握着的槍,警告道“我跟你說啊,你別動他,你快不過子彈!我…我已經讓護士去喊人了,你跑不了的!”
“滾犢子!”柳辰不爽的罵了一句,撇了眼杵在門口,進退不得的便衣。
逼視的說“我要想弄死這傻子,還能等到你來?”
瞅着便衣的表情好像很不服似得,又說“我剛要想弄死你,你現在還能站在這兒?”
便衣被這話說的一陣臉紅,騰出左手揉了揉剛剛被柳辰砍了一手刀的脖子,不出聲了。
他心裏明白,眼前這位剛確實是沒想弄死自己,不然那下砍在他後脖子上,這會兒人估摸着都快涼透了。
而且便衣隱約有印象,自己將倒沒倒的時候,對方好像怕自己滾到樓梯下面去,還扶了自己一下。
想到這兒,便衣斜眼看了下一邊緊縮在牆角的婦人,衝柳辰小聲說“要,要跑你趕緊跑啊!我真讓護士喊人去了!”
這下輪到柳辰愣了,他第一反應是懷疑眼前這位的身份。但轉瞬就否決了這個想法,知道他只是投桃報李,興許還得加上些,不想跟自己拼命的意思。
“對對對,你趕緊跑,再不跑就得被圍啦!”婦人也壯着膽子喊了一句。
這倒不是投桃報李,純是怕一會兒警察和眼前這個匪首動起手來,再殃及了她這條池魚。
就在這功夫,走廊裏一片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有個男人在大喊“你們幾個,守着走廊那面兒!你們幾個給老子守着樓梯口!剩下的,跟着我!
趕緊的,動起來!動起來!老子看看哪個敢磨洋工!”
隨着男人的大喊,呼呼啦啦的腳步聲在走廊裏不斷的響着,同時還有咔咔的長槍拉大栓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