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酒罈子似乎被撤去又換上了許多次。
周遭的人互相攙扶着退場。
有幾個書生離開時還遙遙對方士行禮。
方士也笑着回禮。
他們口中紛紛大呼方士亮節,無愧才子二字。
但方士本人卻頗爲無奈。
方纔的一切還歷歷在目。
“讀書爲何?爲的不就是心中一番浩然之氣。”
“讀書求的是心中通達,名利如何,報復如何,也不過是心中通達後的結果而已。”
“讀書不應有所求……”
在想起那幾句話的時候,連他本人都有一種想要嗤笑的衝動。
若非爲了名利,如今他又爲何坐在此地?
若非是爲了報復,又如何看得進那晦澀的文章?
只是這些皆與他過去聽過,如今再複述出那個人當初所而已。
他是誰?
方士記憶已經模糊,只記得對方與他曾經是摯友。
眼看着四周已經沒有一人。
唯獨方士一人坐在原地。
他滴酒未沾,自然保持清醒。
周通已經離去,只剩下倒在一邊昏迷不醒的高升。
“高兄快些醒醒,若是再不起來便將你丟在此處了。”
“唔……大家再喝,我沒醉……”
高升口中呢喃着,並沒有絲毫醒轉的跡象。
方士起身,看着地上癱成一團的同窗,卻是無奈。
今夜若不是他,或許會過得比想象中要困難。
那個喚作周通之人最後也不過是問了那一句話而已,並沒有繼續刁難。
或許這也是和他背地裏與高升的隱祕對話有關,但結果便是如此。
詩會結束了。
他並沒有結束。
“真是不讓人省心,若是你病了我可不負責啊。”
嘀咕着,卻是爲高升蓋上了幾塊坐墊。
隨後便折身離去。
“希望明別生病了……”
“就把他這樣放着不成?他不是你同伴嗎。”
正在這時,熟悉的聲音響起。
卻見不遠處何時出現一道身影。
在月光下映照得分明。
是一個穿着白色長裙的少女。
“那還能怎麼辦,我又背不動他,若是把他拖到住處我估計都亮了。”
方士無奈地聳了聳肩。
卻是有些驚異地看着對方。
半響後,終於開口道:“姑娘你怎麼還在此處?”
“不是了這裏是我家。”
那少女清冷地哼了一聲,卻是迅速隱沒如入黑暗中。
隔了片刻,竟拖着一條被褥重新出現在方士面前。
“喏,拿去用吧。”
“沒想到你還挺好心的。”
方式笑着接過被褥,接着問道:“不知姑娘名諱?”
誰知這問題纔出口,面前少女臉色猛地一變。
頗爲謹慎地看着他。
“你想幹什麼?”
“不過是想和姑娘交個朋友,沒別的想法……”
心中暗歎,這次或許還是不會被告知姓名。
“記得下次問人問題的時候帶上禮物,我可不是那麼隨便的人。”
“原來是要禮物……”方士輕笑,心想果真只是一個孩子,不論語氣再如何裝得成熟,也終究不過孩子心性,“下次見面的時候會爲姑娘準備禮物的。”
如此着,已經安頓好了高升。
若是不出意外,明日他也不會身體有恙。
“那姑娘已經將那位李文瑾追到手了嗎……姑娘?”
折身,卻是已經不見了少女的蹤影。
少女蹤影難覓,既然已經離開了,便沒有繼續留在此處的必要。
朝着某個方向遙遙抱拳行禮。
便離開了書院。
……
古剎內有一殿宇,**奉着月司。
向來不點燈燭,據是生怕驚動了先賢。
正是午夜時分,周通神色匆匆地步入其中。
而殿宇內卻是生出微弱的火光,早有五人等待。
“周兄,日後我們又當如何?”
“李才子中途退場,若非如此我們也不會被逼到這份上。”
“要不就這樣算了?若只是將他當做空氣,我等其實也並沒有影響到多少……”
“切莫再這等喪氣話,我們可都是要去上京的,怎麼能爲了這些事情止步於此。”
私語聲不斷。
他們話語有些哀怨。
甚至那位周通在話的時候還有着不出的怨恨。
聊了許久,也不知是誰忽地一聲驚呼。
“等一下,你們不覺得這兒有點不對勁?”
“林兄莫要嚇人了,此地是祭祀我儒道先賢之處,怎麼會不對勁。”
那人話音未落,卻是遭到了幾人反駁。
那幾人雖然得有理有據,卻也聲音顫抖。
也不知是害怕還是生氣。
“林兄切莫相信那等鬼神之,我等讀書人胸有正氣,又何懼妖邪!”
“不錯,那方塵仙已經如此作弄我等,如今我們自己切莫再亂了陣腳。”
“但……但是你們不覺得,這兒多了一個人?”黑暗中,最初話的那個人聲音顫抖,“我記得咱們加起來不過六人,但你們看那裏……影子似乎多了一道。”
着,卻是一人指着昏暗燭火映照的幾人影子。
扭曲的黑色虛影落被拉長,映在牆上。
一人輕聲數着,手指在各個黑影之間流轉着。
其餘的人緊緊地盯着牆壁上的黑影。
一道、兩道……七道!
若是在此地原本就只有六人,多出來的一人是誰?
沒人再繼續往下想。
隨着一人慌亂間失手打翻了燈燭,四周變得一片昏暗。
六人先後哀嚎着衝出大殿,也不管究竟是誰在自己身側。
各自的喧囂聲入耳,甚至都不曾聽見周圍他人的聲音。
直至所有人都離開了,整個大殿內才恢復平靜。
隱約傳來刺鼻的氣息,那是還未燃盡的殘燭迸發的星點亮光。
但最終還是熄滅。
彷彿其中有一人在哀嘆,或是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