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便見一道身影正傴僂着來回踱步。
靠近方士的時候才見得分明。
那是一個老嫗,孱弱得彷彿不論何時都會摔倒。
本是普通的畫面。
只是那雙鞋子踩在地上發出的聲響就算隔了一層牆壁也聽得見。
這讓方士心中難免生出不快。
“這位老人家……”他張口欲叫住老人。
而老嫗也的確是停下了腳步。
只是轉身,那雙渾濁的眼睛看着方士,眼神顯得有些茫然。
“貴兒怎麼還沒回來……”她口中呢喃,伸手抓住方士的衣襟,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卻僅僅維持了片刻,便垂下了頭,頗爲懊喪地長嘆,“你不是貴兒……不是……貴兒呢?她什麼時候回來……”
“老人家,貴兒是誰?”看着面前老嫗的樣子有些慘淡,那些斥責的話語在出口的瞬間被他嚥了回去,雖老人大半夜在迴廊裏走動發出那麼大的聲響,的確也有欠妥之處。
但好在和心中預料中外邊可能的情況有所偏差。
外面只有一個老人。
這讓方士安心了不少。
“貴兒……是我孩子,他過晚上會早些回來的,怎的現在還沒有回來……”老人的話語,將方士心中的疑惑解開。
原來不過是一個等待自己孫子的老婦。
他心中不禁感慨。
那位喚作貴兒的人,竟是將自己的母親獨自留在此處那麼久。
“老人家還是去房間裏等吧,這外邊冷,若是染上了風寒可就糟了。”
“哎……好,那就進屋去……”
老嫗雖然嘴上如此着,但那雙眼睛依舊緊緊地盯着迴廊盡處的階梯。
她彷彿還在期盼着回身之前,會有一人從階梯上出現。
只是可惜,直到方士目送對方進屋,都未曾出現一人。
“這下爲人母,還真是可憐……”
方士心中頗爲感慨。
但這夜裏也少了許多雜音干擾。
一路奔波許久,躺在牀上閉眼,片刻便睡過去。
……
也不知少女夜裏究竟去了何處。
只是早晨吐納的時候察覺到紫氣有部分離開了自己的身體。
待睜眼時,卻發現少女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身側。
來去悄無聲息,好在方士已經習慣。
“看方兄的樣子,昨夜睡得還算不錯。”
“自然是不錯,不過白姑娘昨離開的時候的那幾句話可是害人不淺。”
方士臉上笑容不減。
只是語氣頗具責怪之意。
“不知白姑娘昨夜在何處?”
“就我這般樣貌,只消在路邊招手,又有哪個男子不願將我請回去住一宿!”
少女得意地挺了挺胸。
方士輕咳一聲,也不知該如何回她。
一雙眼睛掃了少女全身,卻是心中有些嗤笑。
雖樣貌的確是清秀,但終究年紀還是太了一些。
似乎察覺到了方士眼神中的意味。
少女面色猛地一變。
“方兄心裏正想着的東西還是莫要繼續下去的好,雖這幅樣子看上去了些,但如今這般樣貌不過是僞裝,方兄又是如何知曉,每日所見到的我不是幻覺呢?”她指尖在方士腹一點,抽走了屬於她的最後一點紫氣,滿意地閉上了眼,“這世間危險,我本就沒有什麼保命的手段,自然要將自己僞裝得好一些。”
沒有在這一話題深究。
待收走方士一半的紫氣,少女便折身欲離開。
並沒有繼續跟在方士身邊的意思。
“白姑娘要去何處?”
“方兄莫要繼續過問,不過是去拜訪幾個朋友,若是此處有續命之法的線索,也一定會告訴方兄的。”少女合上門,門後的聲音漸漸孱弱,“如今方兄便定居在此處,想來要尋方兄也不是什麼難事……”
門外許久聽不見聲音,想必是已經離去。
……
正衣冠,修面容。
如上諸事完畢,便要出門。
客棧的掌櫃還是一如既往地熱情。
趁着早晨遞給方士兩個熱乎的包子。
方士本想拒絕,但聽分文不取後,便也欣然接受。
在街上繞了幾圈,眼看着街道兩側的屋舍竹簡變得華麗。
最終方士站在一座外表華麗的巨大院落門前。
正門上方一塊牌匾,刻着一個大大的“李”字,而在這一字之下又有四個字——英侯世家,一看便是有來頭的人家。
那院落門口分別各站着四名穿着樸素衣物的家僕,他們的腰間繫着一把未出鞘的短劍,只是騰出一隻手放在劍柄,看架勢只消有半點風吹草動便會暴起。
而事實上,就在方士一隻腳踏足第一節階梯的瞬間,便有其中一名家僕拔劍直指着方士的咽喉,低聲喝道,“什麼人!此處乃李府,閒雜人等莫要再向前,若是再敢向前一步,就地格殺!”
“這位大哥稍安,家父乃李大人舊識,此番只爲拜訪一二,這是當初家父手書,還請……”
方士話音未落,卻見對方已經一劍揮下。
將他一縷黑絲斬落。
“李大人是你想見就能見的不成,若是你家大人真的與家主舊識,還是請你家大人親自上門罷!”
“家父已經身故,實在是……”
“既然已經死了,那就別呆在這裏礙事,給我滾!”
又是一劍,毫不留情地朝方士斬下。
方士側身閃開,冷眼看着那家僕。
唯獨他一人動手,守門的另外幾人彷彿根本就沒有看見方士。
甚至連目光都不曾偏轉分毫。
李家!
方士的眼中閃過不甘和屈辱,但又無可奈何。
那位家僕得其實很有道理。
家父已死,自然是不可能再有什麼關係的了。
就這樣尋上門,也只會讓對方徒增煩惱。
只是他也有必須如此做的理由。
孤身來到青州,若是沒有一點關係靠山,想要從此次大考中獲得名分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多少的書生懷才不遇,最終便栽在了大考中。
他是知道的,所以只能努力尋一個幫得了他的人。
李家不行,那就再換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