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飄搖風雨中,正是一間女子閨房。
房間裏點着燈燭,窗外光線昏暗,似乎也唯獨這樣,才能讓房間裏變得敞亮些許。
但房間的主人那張臉上依舊晦暗。
半個身子隱藏在黑色陰影中,雙目緊緊地盯着前邊桌上擺放着的一塊木牌。
這是一塊長生牌。
上面歇着一個人的名字。
長生牌前面放着一個小巧的香爐,從裏邊不時冒出青煙。
也不知過了多久,卻聽屋外傳來敲門聲。
也不待裏邊主人迴應,門已經打開了。
從外邊走進來一個老人。
出現的瞬間,女子身軀便不由得一顫。
老人並沒有多言,只是緩步走到桌邊,袖袍一甩,竟是將桌上的東西盡皆摔在了地上。
長生牌落地,老人擡腳將其踩斷。
香爐碎片散了一地。
女子的身軀再次不禁一顫。
但那雙眼睛卻是擡起,怔怔地看着老人。
“芸兒,我對你太失望了!”
“對不起,爹……”
“作爲我周家女兒,竟然還真的對那個諸葛家的混小子動了感情,你還有沒有點出息!可知道爲了這一日我等了多久,當年自知無法待在那位大人身邊成就事業才做出如此決定,如今大事將成,待你爹有了身份……什麼樣子的男子不能滿足於你?”
一邊說着,一邊跺腳。
最後再次手一揮,一個巴掌扇在女子的面頰。
那女子輕哼一聲,兩手捂着臉。
“可是天元他……”少女的眼裏卻顯得更加悲慼,話語中帶着哭腔,“天元他不該死的啊,爲什麼會這樣……爹的計劃裏,天元日後最多不過是分配到邊疆征戰,又如何會丟失性命!”
“那諸葛天元的確有將才……”老人此時卻微微點頭,作沉吟狀,“當真是可惜了,若是沒有發生那等事情的話,我的計劃還可以變得更加順利一些,諸葛家的名望在青州和其他地方也不算低,可如今那諸葛溫華卻實在是難成大事。”
少女沒有繼續接着老人的話說下去。
只是繼續將頭低下,默默地將踩斷的長生牌拾起來。
“可是爹,天元的死……並不是意外。”
“這是自然,被一把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得來的劍給穿透了胸口,至今未曾知曉那把劍的所在,如此精妙的算計……現在就算是殺了諸葛家所有的下人都難以尋到真兇吧,嘿嘿……雖然那個諸葛溫華已經如此做了。”
“溫華?他爲何會如此……”
“因爲他與你爹我,某種意義上很像啊。”老人臉上露出的笑容讓人膽寒。
不禁將頭低下,不敢與之對視。
諸葛溫華,與自己的父親很像?
女子的記憶中回想起匆忙離開諸葛家第二日,便被人拒之門外的那副場景。
緊接着諸葛家便辦了喪事。
所有熟人都被邀約,唯獨少了她。
就算每日都站在諸葛家門口,也無法進入一窺究竟。
一直到最後諸葛家實在是瞞不住了,她才獲得瞭如此事實。
諸葛天元死了,就死在那處住處。
被人一劍穿心,甚至是絲毫反抗的痕跡都沒有。
這被看做是對諸葛家的挑釁,可惜直到現在那件事情還未能被任何人查明。
究竟是誰下的手,無從得知。
只是如今諸葛家雖然依舊和周家有着聯繫,卻也不似當初那般友好。
“將那諸葛天元趕緊給我忘了,如今你心裏應該只有一個人,就是那個方士!這些日子你一直疏遠與他,難免與他有了間隙,聽明白了嗎?”老人再三叮囑,“方士真正天賦雖然有限,但只要他姓方……他就能爲我所用!”
“……是,爹。”
女子點頭,將地上的長生牌重新放在了桌上,正要再收拾那些瓦礫。
卻聽老人冷哼一聲。
“這些東西還自己一個人收拾,要那些下人又有何用!還不快去叫人,若是你執意自己動手……便將那些下人都處死算了!”
“是,爹……”
少女的眼中閃過一絲掙扎之色。
嘴脣微抿,似乎要說一些什麼。
但話還未說出口,便被重新嚥了下去。
剛要起身離開房間,卻聽老人的聲音繼續響起。
“記得再去祭祀一下書靈,給它換上新的憑依之物……”
“爹!”
少女忽然轉身,雙眼直直地看着老人。
終於將心中其中一個問題說了出來。
“爹,女兒想問一個問題。”
“何事?”
“我周家書靈認可之人,是否就是爹?”
房間裏有片刻的沉默。
但隨後老人卻傳來爽朗的笑聲。
“雖然你爹也希望天書選擇的是我自己,不過可惜……在當初我周家當時家主將那位天書之靈請來府中後,便再未曾獲得過那位書靈的認可,嘿嘿……不過那又如何,只消付出些許代價,便能役使那等超凡之物!”
“原來如此……”女子的眼中不見絲毫波動。
只是欠身朝着老人輕輕一拜,便徑自消失在外邊昏暗的天色中。
老人又是自顧自地冷哼一聲,雙目微微一瞥桌上的長生牌。
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終究還是死了,雖然不知道是誰殺了你,不過若是有你的存在,方士早晚都會察覺到你與芸兒之間的關係,方家人……可沒有那麼傻的,哼!”
“過兩天便與那方家子說明吧,到時候大勢已成,不論他是否答應,就算是將他綁着,也要綁到上京!這天下,終歸是姓周的!”老人轉身看着天穹,眼裏卻帶着無名之火,一股難言的氣勢四溢。
直至回到了自己的書房,老人才頗爲愜意地坐在木桌前。
木桌上放着一封信。
這封信是許久以前就寄來的。
只不過當初只看了一眼,便未曾再去管理。
之所以留到現在,不過是爲了時刻提醒自己,過去經歷了一些什麼,如今又要做些什麼,以及未來會成爲什麼樣子。
老人摸爬滾打纔到瞭如此地位,就算現在退居青州,過去在上京也有一席之地。
“老朋友,雖然你的恨意我能理解……不過還不夠啊,你希望我毀去的,正是我希望得到的東西,就算你有千般責難,與我即將獲得的東西又如何能相提並論?澹州……終究還是一個小地方……”